最微小的事物也因这长筒镜放大了,恪静一手端着,另一手转着,头一回为自己的屋子感到陌生。
她在镜里看到一副敛衣欲飞的仙子像,那是前面大哥与嫂嫂送回来的——那时候他们还不晓得她议亲的事,信里说见她旧时着装,特意选了这样的花样,只盼着她喜欢些。
恪静高兴自己被他们惦记,转头就催促着做成衣裳穿上身。
再之后。。。。。。
嬷嬷掀帘进来,说王妃请郡主过去。恪静应一声,把长筒镜搁在原处,只是太阳已经偏斜,这时也见不得那彩色的光影。
母亲安慰她,说那家公子从前与大哥是国子监里多年的同窗,家世也干净。母亲又说,那公子的人品,她与父王都是找大哥问询过,是位爽直大气的公子。
可那时候,大哥是否知道他的小妹将聘给那公子?
这个问题细想来没趣,问了也没劲,恪静的睫毛颤一颤,将这句不知由何而来的委屈咽回肚子里。
母亲廊下依旧养着一排的白鹦鹉,猫咪被训养得乖觉,对着头顶的一丛白毛全无兴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前足。这会见恪静到了,起了兴致,挨挨蹭蹭地跟着她一起进屋。
这感觉绵软,恪静有些想笑。可这被宠溺的团绒这会却没得到温柔的许可。恪静进去,只见母亲依旧端坐,在这前景莫测的时候看上去依旧平静慈和。恪静知道自己的这一场婚事已经是好的结果,她所有的委屈归根究底不过是茫然罢了。
小儿女的心事在这时候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不过,母亲倒是也说那家门庭简单,给不了什么气受。。。。。。恪静暗暗想着,思绪不自觉飘远了。
王妃一直在等着女儿,这会见恪静进来,便赶紧招她过去。由着女儿偎在膝上,一下接一下抚着她的鬓发,眼瞳深处亦有微光闪烁。
“宫里的娘娘薨逝,按说那是你嫂嫂的姐姐,你大哥那边该是有所表示的。却又正赶着你的事,唉,也是叫他们难办了。”
“大哥与嫂嫂定然是记挂着。。。。。。只是淮越那样远,又怎么好轻易来去的?”恪静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何担忧,她侧过脸,由下而上只看到母亲的下颚,看不到母亲的眼眸。
这会道时辰也糊涂,光是黄澄澄的温吞颜色,当是午后,却又近黄昏般使人轻易盹着。
恪静在母亲怀里发怔,而王妃只笑,点点女儿的额头。
“你大哥又不是抛家舍业去淮越的,京里还有他的人在,自然也晓得礼数。”王妃说来又有些叹气,抚着女儿,喃喃道:“若不是娘娘薨逝,倒真想多留你几年呢。”
“母亲?”恪静有些不解母亲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她拽拽王妃的袖子,暗道那虽是皇妃,但她又不必因此守几年国丧。
王妃被这一拽扯回神,她扬起笑脸,遗落的光束重新攀附回面颊,使落在恪静眼中的笑的唇角也看不分明了。
这时候的光总是短暂的,母亲的面容在模糊里也渐渐清晰起来。而后降临的是漫长的冬夜,林言寄来的信里说淮越冬日也暖,京城中的红灯笼虽暖不起严寒,但淮越来的礼物却用心得可爱。
秦府中也挂着灯笼,秦府的二姑娘拎着一只描了八仙过海的花灯细玩耍,头顶的灯笼却照不暖地面。
秦向涛看着妹妹,无端觉得冷起来。
祖母越发上了年纪,父亲和叔叔便更不肯叫外面的琐事烦扰她。老太太心里一日日回味的还是许多年前的旧趣闻——她晓得林言去了淮越,却还以为他是自家孙子的好伙伴。
“原本该和他说说的。。。。。。”她这会又惦念了淮安王府的郡主,始终忘不了亲上加亲的好处。
“你这做母亲的也少成算,向涛比林大人年岁还长些,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老夫人记得林言如今的身世,只是嘴上总也改不过来。倒幸好她不见外客,自家里嘴瓢几句,也怨怪不上礼数的周不周全。
“前面说商议商议,怎么也不见有后闻?咱们向涛千好万好,难道就择选不出一个称得上的好女孩?”老太太总怕自己时日无多,将来到地下,多一个儿孙成家也是她的功劳。这会絮絮叨叨,自己又坐起来,一双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红烛灯笼,却不知道她正说着的孙子就在眼前。
秦向涛心里发酸,他知道母亲这时的难办。便扶住祖母的手,低声道:“这会正是朝廷用人的时候,此时成婚,孙儿可不愿。”
“你跟你父亲一样,心里有成算——唉,只他也太忙碌些,这许久的时候,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老太太别烦,赶明孙儿也挣回军功,不给秦家丢脸。”
孙儿一句话便叫老太太又高兴起来,她眯着眼睛,不再疑惑应当在灯笼那边的孙儿怎么转眼到了近前,也不再埋怨长子怎么忙得家都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