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约莫半炷香功夫,裴玄素见前方路面突然变得崎岖,大块的岩石开始出现,地上的遗物也多了起来。马匹在这片乱石堆中难以行进,众人只得下马,将缰绳系在几棵尚且完好的枯树下,改为徒步向前推进。
这乱石堆里,石头大的如车,小的似拳,根本谈不上有路。众人只能踩着湿滑的石面,从一块石头挪到另一块石头上,艰难前行。
裴玄素跟在冯泰身后,一步一探,走得格外小心。
他注意到,散落的断刃残兵几乎铺满了地面——横刀、长枪、弩箭杂乱地混在一处,有的刀刃还死死卡在石缝里;破碎的甲胄碎片遍地皆是,连同损毁的头盔、护腿,凌乱地铺陈着,依稀还能拼凑出士兵们当日披挂的模样。
散落的箭壶、水囊、干粮袋随处可见,有的干粮袋被撕开,黑的麦饼撒了一地。暗红色的血迹在地面晕开,顺着石缝往下淌,在低洼处积成一片片暗沉的血痂,踩上去黏腻打滑,腥气也愈浓重。
更让人心惊的是,不少石面上布满道道深刻的爪痕,看其走向,应是赤骸妖进出时所留。如此看来,这山谷多半便是那血魃的老巢了。
待穿过这一片杂乱的乱石堆,前方豁然出现一处较为平缓的空地——这里,便是此前围剿血魃的主战场。裴玄素看着满地遗落物品,兵器、甲胄、旌旗碎布几乎铺满了地面;周围的树木拦腰折断,断口处留着清晰的爪痕,树干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早已干涸黑;不远处的峭壁上,大小十几个深坑赫然在目,显然是被巨力撞击形成,看坑里石面的色泽,应该是大战时造成的坑洞。
“这是被法力冲击出来的坑洞。”冯泰解释道。
裴玄素目光移向峭壁下方,坚硬的岩壁上赫然布满数十道深深的利爪划痕,石面上还溅着大片暗红血迹,像是喷溅上去的。四周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甲胄碎片,更有数十块盾牌的残骸零落一地,上面大多沾染着斑驳血迹。放眼望去,好些地方都是这般惨烈景象。
他又随众人走了一段,目光扫过地面,只见碎石间现出十几道纵横交错的沟壑,深浅不一。深的足有数尺,浅的也有一尺多,最长的一道延伸出十几丈远,边缘的碎石都带着焦痕,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裂。
最短的一道就在裴玄素眼前,仅两丈余长,看那沟壑的走势,像是施术突然被打断所致。
冯泰沉声道:“这是道家‘天阳指’留下的痕迹。”
裴玄素不禁低叹:“看来当时那些玄门之士也曾竭力反抗……只是那血魃,实在太过凶戾。”
在往前走,沿途的碎石堆里,还混着不少带血的衣裳碎片,与破碎的兵器、甲胄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可诡异的是,这般惨烈的主战场,却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更没有现山谷中有妖物的踪迹,唯有一片死寂。
风穿过山谷,卷起地上的血污与碎布,出呜咽般的声响,明明是刚过正午,却让人觉得浑身冷,连阳光都似被这股死寂与血腥吞噬,变得黯淡起来。
裴玄素目光扫过身旁的士兵,心头不由一沉——多数人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忧,握着兵器的手微微泛白,有好几人喉头不自觉地滚动,显然是被眼前惨烈的战迹与诡异的死寂勾起了惧意。
突然,“哎哟”一声痛呼响起。一名年轻士兵因太过专注警惕四周,脚下没注意,狠狠撞到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大石上。他踉跄着稳住身形,捂着脚踝龇牙咧嘴,再迈步时已是一瘸一拐,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玄阳子见状,当即抬手示意:“都停下,暂且歇息片刻。”众人纷纷驻足,那名受伤的士兵也得以靠在石头上缓气。玄阳子抬眼望向四周,很快便瞥见前方不远处岩壁下,有一处两人高的洞窟——洞窟不深,洞口宽敞,足以容纳众人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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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去那洞窟中歇息,养足精神再查探。”他话音落,剑指轻轻一划,空中的傀儡灵立刻收敛起搜寻的轨迹,转而在洞窟上空盘旋警戒,金蓝灵光闪烁,为众人守住周遭动静。
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向玄阳子所指的洞窟方向走去,脚步虽依旧沉重,却多了几分暂时安稳的松弛。
就在众人准备进入洞窟之时,不远处的峭壁后方,忽然飘起一缕淡淡的灰烟——那烟色极淡,混在山谷的风里,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这里怎么会有烟雾?”冯泰率先皱眉,语气满是疑惑。这荒无人烟的战场深处,连尸体都不见踪迹,怎会有人生火?
话音未落,玄阳子的手已骤然抬起,沉声道:“止步!”众人瞬间僵在原地,手按兵器,目光警惕地扫向那处峭壁。乔都尉与冯泰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眼中皆是疑惑——这峭壁夹在两山之间,后方明明是陡峭的山峰,炊烟却似从峭壁后飘出,难不成山腹里藏着洞窟?
裴玄素也暗自思忖:看这峭壁的走向,后面该是实心山体才对,若烟雾真是从后方来,即便内里有隐秘洞穴,这烟雾颜色也不该这般淡才是。
思忖间,玄阳子已缓步走向峭壁。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石壁,随即整只手掌贴了上去,沿着岩面向前走去。
走出二十余丈时,他脚步倏停,掌心力,向前一按——诡异的一幕骤然生:他的手竟毫无阻碍地探入了石壁之中,仿佛眼前的峭壁只是一道虚影!
众人惊得屏住呼吸,连受伤士兵的痛呼都咽了回去。玄阳子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在此等候,随即身形一动,整个人竟缓缓步入峭壁之内,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片刻后,玄阳子的身影从石壁中显现,他招手示意,声音极轻:“进来,放低姿态,勿出声。”
众人连忙放低身躯,脚步放轻,紧随其后。裴玄素走到峭壁前,眼前明明是石壁,可看冯泰迈步走进,他也咬牙跟上——脚刚迈过石壁,眼前景象骤然变换:一条两丈余宽的山中小径赫然在目,向前延伸约有七八丈深,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向上延伸出十来丈高,越往上越显开阔。
他下意识向后一仰,半个身子探出“石壁”之外,再看那峭壁,依旧清晰如常,与周遭山岩毫无二致;可当他身躯前倾,又能看见眼前这条小径。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望向入口处——只见进来的“缺口”竟空荡荡的,毫无遮挡,能清晰望见另一边山谷的景象。
裴玄素刚收回目光,便见玄阳子已在前方通道口等候,耳畔隐约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似是瀑布倾泻。他连忙快步跟上队伍。这条小径缓缓向下倾斜,走了片刻,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被环形峭壁环绕的山谷。
只见师父玄阳子在前方抬起手,示意众人压低身形:“蹲下,莫惊动里面的人。”
众人纷纷半蹲着前行,跟着玄阳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在一排枯树前停下。这枯树下还长着些灌木,却早已枯萎黑,恰好能将众人的身形遮掩。
裴玄素借着枯枝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这山谷并非圆形,而是狭长的椭圆形,谷中原本该茂密的草木,如今全是一片焦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死寂得令人心悸。
视线再往远处延伸,只见对面山崖上,一道银白瀑布倾泻而下——瀑布宽度虽仅一丈有余,却从三十余丈高的崖顶垂落,撞击崖底的声响顺着风传来,那瀑布离此处约有三百余丈,水声虽不震耳,在这静谧的山谷中却格外清晰。
裴玄素心中暗叹:师父竟在谷口就听见了这瀑布声,这份耳力实在惊人。
裴玄素的视线继续看着远处,在瀑布下方的崖壁上,一个巨大的洞窟赫然在目——那洞窟宽达百余丈,高约二十余丈,宛如崖壁上张开的一张巨口,气势骇人。更令人震惊的是,洞窟深处竟搭建着五六座木屋,此刻正有不少人影在木屋周遭活动,粗略一数,足有三十余众。洞窟最边缘的洞口旁,三人围在一堆火堆前忙碌,方才众人望见的烟雾,正是从那儿袅袅升起。
“这些人……有汉人,还有回鹘人?”冯泰压低声音,语气满是疑惑,“血魃在此出没,周遭邪气如此重,他们怎么会安然无事?”
乔都尉望着洞窟中活动的人影,眉头紧锁,低声呢喃:“这些人怎敢在此处停留?”见一旁的裴玄素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又补充道,“这山谷邪气森森,血魃又在此出没,他们难道不怕吗?”
玄阳子轻轻摇头,目光扫过众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退回方才的洞窟,再行商议。”
他转向乔都尉:“安排两人留下监视,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乔都尉当即点了陈良栋与另一名士兵留下警戒。众人随即放轻脚步,沿着来时那条隐蔽的通道悄然撤回,回到那处两人来高的洞窟中暂避。
刚退回洞窟,冯泰便急不可耐地问道:“道长,眼下该当如何?”
众人目光也齐刷刷看向玄阳子,静候他的决断。玄阳子先望了望洞外的天色,剑指一划,收回仍在半空盘旋的傀儡灵,这才转身对众人道:“待到傍晚,趁其不备,潜入控制住所有人。”
乔都尉在一旁担忧道:“道长,可这些人是敌是友尚不可知。若是误伤良民,尤其里头还有回鹘人,只怕会惹出外交事端……”
玄阳子沉声回应:“此时此刻,能出现在此地的,绝非寻常百姓。不论他们是何身份,此地之事,皆非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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