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话不说,就要往那间半塌的屋子里冲。
“不能进去!快塌了!”旁边的人急忙拉住他。
就在这时,那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屋子,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屋顶彻底垮塌下来,激起漫天尘土。
“阿茶——!!”母亲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昏死了过去。
沈砚秋僵在原地,看着那片彻底化为废墟的家,看着昏迷的母亲,想着被埋在地底的父亲和妹妹,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家,没了。
爹,没了。
妹妹,也没了。
三、高处的冷笑
混乱和绝望中,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鸿声乘坐着他的四轮马车,在几个管事和保镖的护卫下,来到了这片狼藉的灾难现场。他并没有下车,只是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冷漠地扫视着下方的惨状。
他的目光掠过坍塌的房屋,掠过深不见底的地缝,掠过哭嚎的人群,最后落在了那片刚刚生矿难、依旧尘土飞扬的井口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悲悯,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厌烦和冷酷的笑意。
“哼,几间破房子,一群穷骨头……”他低声对身边的账房先生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离得不算太远的沈砚秋耳中,“闹出这么大动静,耽误了多少工?塌掉的巷道,里面可都是上好的焦煤!这些损失,抵得上十船煤的利润了!”
他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精准地捅进了沈砚秋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十船煤的利润!
在陆鸿声眼里,他父亲和几十个窑工的生命,他妹妹年轻却饱受病痛折磨的生命,无数家庭赖以栖身的房屋,乃至这片被糟蹋得千疮百孔的土地……所有这些加起来,竟然还不如那地底挖出来的、冰冷的“黑金子”值钱!
原来,在陆老爷和他所代表的“道理”面前,人命、家园、乃至脚下的大地,都不过是账簿上可以计算、可以权衡、甚至可以随意舍弃的数字!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刺骨的仇恨,瞬间冻结了沈砚秋所有的悲伤和迷茫。他抬起头,死死盯住马车里那张保养得宜、却写满了冷漠与贪婪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崩裂的嘴角渗出。
四、血色的根
灾难后的救援,缓慢而无力。
矿井下的塌方区域太过巨大,救援进展微乎其微。被埋的窑工,生还希望极其渺茫。地面的救助更是混乱,陆鸿声象征性地拨了一点钱粮,便不再过问,任由灾民在废墟和寒风中自生自灭。
沈砚秋将昏迷的母亲暂时安置在邻居家搭起的简陋窝棚里,自己则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在父亲的矿难处和家的废墟间徘徊。
几天后,在清理自家废墟、试图寻找妹妹或许遗留的痕迹时,沈砚秋的镐头,在碎砖和断梁之下,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他心中一动,疯狂地扒开周围的杂物。
那不是妹妹的遗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是那块表面光滑、带有奇异纹路的深褐色石头。是他之前在污染的河边偶然挖到,后来放在家里,几乎快要忘记的那块石头。
此刻,这块石头静静地躺在废墟底部,完好无损。只是,在石头靠近边缘的一处凹陷里,竟然凝结着几滴已经干涸黑的……血渍。
那血渍的形状,像极了某种扭曲的、痛苦绽放的梅花。
是阿茶的血吗?是在房屋坍塌时,飞溅上去的?
沈砚秋颤抖着,捡起那块沾着血渍的石头。石头的冰冷,与那暗红血渍的触目惊心,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残酷的对比。
这块来自被污染土地深处的、带着未知纹路的石头,如今又沾染了妹妹的鲜血。
它不再是单纯的疑问。
它变成了一枚血色的烙印。
一枚铭刻着工业之恶、家园之殇、亲人之痛,也深埋着大地无声愤怒的——仇恨与觉醒的根。
沈砚秋将这块冰冷的、沾血的石头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按进自己的血肉里。
他抬起头,望向陆家宅院的方向,望向那依旧在喷吐黑烟的纺织厂烟囱。
眼中,不再有泪水,只有一片如同地底煤层般,幽暗、冰冷、却孕育着毁灭性能量的……
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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