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厨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像老树皮,却烫得惊人:"小棠,你知道重塑灵魂要什么吗?
要把自己拆成碎片,再按新的模子捏起来。"
"我知道。"苏小棠反手握住他的手,"当年我在侯府当粗使丫鬟,被嫡小姐推下井时,灵魂就碎过一次。
后来在御膳房被人下绊子,碎过第二次。
现在"她扯出个带血的笑,"再碎一次又如何?
至少这次,我自己捏模子。"
最后一道"无味之汤"的瓦罐刚架上灶,天膳阁的房梁就出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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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棠往罐里添了勺清水——这是用无根雨、晨露、雪水混合的"三净之水",又撒了把碾碎的灶糖。
她望着汤面腾起的白雾,突然想起幻境里那座燃烧的神殿,想起神殿里那口永远沸腾的大锅。
"来了。"老厨头的声音颤。
苏小棠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血脉里翻涌。
那不是之前的灼烧感,而是一种饥饿——像久未进食的人闻到了饭香。
她的手指按在罐沿上,本味感知毫无预兆地爆,眼前的汤突然变成了无数光点:有农妇往灶里添柴的火光,有孩童舔糖人的甜笑,有书生在雪夜煮茶的热气
"喝吧。"她轻声说,"这是现在的凡人,给你的新香火。"
汤勺碰在瓦罐上,出清越的响。
当最后一滴汤落入阵眼的青铜鼎时,整座天膳阁突然剧烈震动。
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烛火同时熄灭,只剩下鼎身的金光像活物般窜动,在墙上投出巨大的影子——那影子有灶的形状,却长着人的手。
苏小棠后退两步,撞在陈阿四身上。
她望着鼎中翻涌的金光,突然笑了。
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可她觉得从未如此清醒——原来不是味魂在等她长大,是她终于长大到,能看清自己要什么了。
震动还在继续。
房檐上的一片瓦"啪"地摔碎在地上,露出被月光照亮的砖缝。
那里有一点极淡的金,正顺着砖缝往地下钻,像条急于回家的蛇。
天膳阁的梁柱在轰鸣声中震颤,瓦砾簌簌坠落的间隙,那道金光突然拔高。
月光被揉碎在金雾里,先是露出半张雕琢着云纹的灶台轮廓,接着是垂落的袍角,最后当那张与人间画像中慈眉善目的灶神截然不同的脸显形时,陈阿四的铜勺"当啷"砸在地上——祂的眉骨如刀刻,眼底翻涌着千年香火淬炼出的冷光,竟比御书房里的龙袍还要威严三分。
"小棠!"老厨头踉跄着扑过来,枯槁的手刚要拽她衣袖,却见苏小棠已经端起那碗"无味之汤"。
瓷碗边缘还沾着她刚才切雪参时蹭上的苦汁,此刻在金光里泛着青灰,像块裹着晨雾的玉。
"别怕。"她对老厨头笑了笑,声音轻得像落在汤面的雾,"这汤本就是煮给它看的。"
灶神的目光扫过她掌心未愈的伤口,扫过她腰间还沾着灶灰的围裙,最后停在她间——那里别着根竹簪,是当年在侯府当粗使丫鬟时,用劈柴剩下的竹片磨的。
虚影的指尖虚虚点向她,空气里立刻腾起焦糊味,像是古旧的经卷被灼穿了洞。
苏小棠仰头饮尽那碗汤。
没有甜,没有咸,甚至没有温度,只有一缕极淡的、类似新晒棉被的暖,从喉头漫到心口。
她闭眼时,眼前闪过无数碎片:侯府井里的寒水漫过鼻尖时,老厨头偷偷塞给她的半块炊饼;御膳房冬夜里,陈阿四骂骂咧咧却总把最肥的鸡腿留给她的锅;天膳阁落成那日,小桃举着面旗跑断了鞋跟,旗上"天膳"二字还是她手把手教小桃写的。
"原来这就是无味。"她在心底呢喃,"是凡人用烟火气煨出来的,最实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