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哨的清响刺破夜雾时,苏小棠正用帕子压住掌心的血口。
指腹被汤勺边缘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染得帕子上洇开朵小红花,但她的目光始终锁着窗外——天膳阁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深黑的影子,像蛰伏的兽。
第一声哨音未落,后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六个系着月白围裙的身影从不同方向窜出来,尾沾着灶灰,腰间的铜勺撞得叮当响。
为的小桃跑得最快,带都散了,到近前时差点撞翻案上的砂罐,被苏小棠眼疾手快捞住胳膊。
"都稳着点。"苏小棠松开手,指腹在小桃腕间的青纹上点了点——那是天膳阁弟子特有的认主印记,"去把东厢的影嗅粉取来,阿福带两个人搬逆火符,剩下的跟我摆阵。"
小桃抹了把额角的汗,这才注意到主子苍白的脸色:"您手"
"不碍事。"苏小棠扯下腕间的淡金符文帕子,随便缠在伤口上,"子时三刻前必须把九宫位的灯烛点齐,陈掌事取阵图去了,他到了你们听他调遣。"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马蹄声。
陈阿四掀帘进来时,怀里抱着个红漆木匣,匣盖上的铜锁还挂着霜——显然是从她床头急冲冲拽出来的。
他把匣子往案上一墩,震得烛火晃了晃:"阵图在这儿,你确定要动这个?
老厨头说过这阵"
"我确定。"苏小棠打断他,指尖划过匣上的暗纹,"当年老厨头不肯教我,是怕我压不住这阵。
可现在压不住的,是我身体里的东西。"
她掀开匣盖,泛黄的绢帛上画着九颗星斗,每颗星斗旁都标着食材名:南海珊瑚蚌(鲜)、昆仑雪蜜(甜)、蜀地皱皮椒(辣)最中央的星图被朱砂圈了又圈,写着"无味之汤"。
老厨头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
他裹着件旧棉袍,手里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炊饼,花白的胡子被夜风吹得乱翘:"小棠,你这是要拿厨艺当刀?"
苏小棠抬头,见他眼底泛着青,显然是从睡梦里被吵起来的。
可他的目光却亮得惊人,像看透了案板下藏着的刀。
"我要拿厨艺当秤。"她伸手从陈阿四怀里接过珊瑚蚌,贝壳边缘还沾着海水的咸腥,"味魂要的是香火供奉,要的是凡人口腹间的执念。
可它忘了——"她用刀背敲了敲蚌壳,"现在的凡人,早不是跪在灶前烧松脂的古人了。"
第一锅酸汤滚起来时,天膳阁的琉璃瓦开始烫。
苏小棠往沸水里撒了把野山椒,辣味窜进鼻腔的瞬间,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本味感知动的征兆。
眼前的食材突然褪去外皮,露出最本质的颜色:珊瑚蚌的鲜是流动的银,野山椒的辣是跳动的赤,连灶膛里的火都变成了半透明的金。
"咳"她扶着案角稳住身子,额角的汗滴进汤里,溅起细小的泡,"小桃,把影嗅粉撒在正东位。"
小桃捧着瓷瓶的手在抖。
影嗅粉是用三十种香料的灰烬磨成的,撒出去时像团淡紫的雾,刚触到东墙的砖缝,就"嗤"地窜起尺高的火苗——那是逆火符在应和。
第二道甜羹起锅时,苏小棠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舀起一勺蜜羹,月光下那琥珀色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像凝固的星河。
老厨头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你在引它尝味道?"
"它尝的不是味道,是人心。"苏小棠把蜜羹倒进阵眼的青铜鼎,鼎身立刻泛起金光,"当年灶神受香火,是因为凡人需要它护灶火。
现在凡人需要的是"她顿了顿,用汤勺敲了敲鼎沿,"能做出好味道的厨子。"
第三道苦茶,第四道咸蟹,第五道香鸭每完成一道,天膳阁的梁柱就出"咔啦"的轻响,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房梁上的榫卯。
陈阿四原本还叉着腰骂骂咧咧,到第七道腥鱼汤端上来时,他盯着鼎里翻涌的金光,喉结动了动:"这、这玩意儿不会把阁子烧了吧?"
"烧了就重盖。"苏小棠擦了擦眼角的血——过度使用本味感知让她眼底泛起红丝,"天膳阁烧了,还会有地膳阁、人膳阁。
可要是味魂乱了"她没说完,低头看向第八道菜的食材:一块黑黢黢的树根,"这是极北寒地的雪参,苦得能让人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