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观不行啊,真要寻死觅活的,还哪儿有心力去找,还能一找找个十来年?”
那边还在吵,陈然喘了会儿气,平静下来了,转过头说:
“不乐观我那时候就认命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破人亡,撑着一股劲儿打拼出事业,一年一年走了十七年。
“那……没有真的失望的时候吗?”
“有啊。”
靠在椅背上,陈然仰着头想了想,给她讲了个故事:
“是在六年,八年前吧,我公司是设在白港,那儿来往人多。每年冬天我是开车自己出来走一走的,跟我组织起来的人一起,哪里有可能有线索就去哪儿。”
“那一回就是听说西岚池中县有个挺像的孩子,叫抱回去的,就想着去看一看……”
结果自然不用说,看现在就知道了。
“不过池中县那个村子的人是真的离谱。你知道吗?那个村子每一家,几乎每一家,都抱过孩子,每一家的孩子都是。”
“跟那些人交流,根本交流不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我们这些孩子丢了的是人贩子来抢孩子的,报警来抓啊,打啊,骂……”
“一半的孩子用石头砸我们的车窗,扎我们的胎。”
“最后一起去警局做笔录,拘留,盘问。”
可最失望的不是这个。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算什么。”陈然低声笑着,语气很平淡,“最失望的是,我们后来确实在这个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孩子,是我们中一个人的。”
“但那孩子不认她,那孩子恨死她了……那些孩子恨死我们了。”
“那孩子说——当时不是你不要我的吗?你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孩子?你不要了你为什么来找?你不想养你为什么要生?”
你早干嘛去了?
你早怎么不来?!
“那孩子已经二十多了,都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陈运张了张嘴,插嘴:“那只要解释清楚不就……”
说不下去,因为陈然苦笑了一下,看着她一字一句,轻声道:
“而她的孩子……也是买来的。”
呼吸急而重,如声声闷雷。
陈运在窒息中看着对方眼睛,那双眼睛慢慢蒙上水光……
陈然扭过头,蹭了一下眼角:
“她当时就疯了,她问我是不是都是她的错,是她把闺女弄丢了,她是不是就不该生,她不该找……”
“我也疯了。因为在那之前我嫉妒死她了,我找了这些年,我组织人,我铆足了劲儿,为什么是她找到了。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后来她问完我,打完那个电话,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有过失望的时候吗,失望吗?”
陈然像是反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有吧,有啊。不过怎么能算呢?”
“我当时后悔啊,我真后悔……可我就是个俗人,我烂,我该死!我好庆幸啊……我庆幸那不是我女儿死的不是我,幸好不是我。”
“我快找不动了。”
“可我女儿在等我,她才十二三岁。我天天晚上做梦都听到她在叫我,她哭呢,她穿的不干净,叫人欺负。有一天白天我好像见到她了,她大着肚子问我,说你怎么不早来……”
“陈运……”
陈运抬头看向她,听见她问:
“你恨过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妈吗?”
恨过吗?
没恨过吗?
陈运没回答。
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她看着陈然,两天前的陈然还穿着迟柏意那种订制的衣服,一见到她就笑,笑得眼睛都在发亮。
今天的陈然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窝又黑又重的陷下去。
她的皱纹有这么多的吗?
她的头发……
那些头发怎么跟被灰扑过似的,暗了,糙了,白了?
于是陈运问:
“你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