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翩抬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指了指:“你也听到了,四面楚歌。”
“那天大将军已经答应了你,只要杀了大王他们就立刻退兵。”
“显而易见……他反悔了。”李翩疲惫地说。
“不可能!大将军不是这样的人……”林娇生双眉拧成川字,想了想又说,“今夜我们还去那个破烂亭子,我传信叫他来,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李翩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我现在就去准备,咱们立刻去见他。”
说完这句,林娇生转身就走,谁知才走两步却被李翩叫住了。
“林蔚!”
林娇生满脸疑惑地回头看着李翩。
“我知道你讨厌战火和纷争,所以今日愿意主动在我与他之间穿引,但我仍想问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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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用刀吗?”
林娇生怔愣地看着李翩,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用力点头:“会!”
“会用就好,去吧。”
*
就在李翩和林娇生筹划着再次与沮渠青川见面的时候,洪范门外的喊杀声却突然停了。
令狐峰恰在此处值守,闻得喊声突然停了,心道不妙,飞纵箭步登上城楼,抬眼便见城外不远处,沮渠成勇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这边行来。
马后拖着一根麻绳,麻绳一端拴了个人,另一端则被沮渠成勇牵在手里,牵狗似的。
那人双手捆缚身前,踉踉跄跄地被沮渠成勇拉着往前跑,不小心左脚绊右脚,差点儿被拖在地上。
沮渠成勇不耐烦地抡起长鞭,照着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待行至距护城壕约略十五丈外,城楼上的令狐峰这才看清,被拴在马后的是个布衣百姓,蓬头垢面,衣上全是尘土,面上亦有伤痕。
沮渠成勇勒住缰绳,冲那人打了个眼色。那人瞬间收起满脸哭丧表情,清了清嗓子,冲着城楼上的令狐峰大声喊道:“叫你们云将军出来!我是她爷,叫那贱骨头开城门来接她爷!”
听这人说自己是云安的父亲,令狐峰不禁暗暗心惊。
他并未见过云识敏,但也知道云先生是城内有名的大画工,昔年令狐氏开凿新窟时也曾延请云识敏领衔绘壁。后来他也听云安说过,云识敏这些年精神不大好,遂几乎整年都住在宕泉,有时绘画有时抄经礼佛,从不去别处。至如今大军围困,云安也没接云识敏回城——千佛洞有千佛护持,时人敬畏,不敢作乱,比之城内还更安全些。
可是现在,云先生怎么竟落在了沮渠成勇手中?!
“叫你们云将军出来接她爷!”沮渠成勇冲着城楼大吼道,吼完对着马后那人又是一鞭抽下。
令狐峰见云识敏挨打,亦是心头急痛,赶紧向身后士兵说:“去叫云将军来!她在七宝堂议事,快去!”
那士兵领命,火速奔下城楼,策马直奔七宝堂而去。
城楼下挨了打的男人被沮渠成勇逼着,一迭声地继续喊叫:“开城门!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啊!”
在没有周详谋划的情况下,城门断然是不能开的。昨日为救凉州君开了一次城门,是因为那会儿不仅有云安率领娘子军突击,且有众人全力配合。现在什么都没有,怎敢妄开城门,可城下云先生如此可怜,这可怎么办才好……令狐峰真是着急,急得额上已隐有汗意。
“云先生且稍安,峰已派人去唤将军了。”令狐峰对城下那二人说。
“放你娘的狗屁!叫她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城下那人喊得声嘶力竭,城上的令狐峰却忍不住眉心紧蹙。
这人的话语也太肮脏,令狐峰心头不禁泛起疑惑。他虽不认识云识敏,但也知道云先生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怎得讲话如此粗鄙。
正忐忑得不行,却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令狐峰回身向垛口处看去,但见一匹枣红牝马直奔城门而来。
云安未待马儿立稳便跃下马背,三两步冲上城墙,边冲边问令狐峰:“我阿爷呢?在哪儿?”
她原本在七宝堂和众人一起商议对策,李翩离开去见林娇生的间隙,她也被人火急火燎从堂内拽了出来。
来人劈头就是一句:“云先生被沮渠狗贼绑了,现下正在洪范门外哀哭!性命堪忧!”
云安一听这话,不敢耽误分毫,立时便赶来了。
这边略微松口气的令狐峰抬手指向城外,云安奔于雉堞旁向外一看,却倏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城下那人根本不是云识敏,而是此前偷跑出城的孙老三。
*
自那夜被沮渠玄山逮住,孙老三就一直待在河西大军的营地里。
沮渠玄山倒是待他不薄,好吃好喝养着他。尤其是在知晓了他是玉门大护军的亲生父亲后,直接给了他上宾礼遇,这可把孙老三给高兴坏了。
他在敌营中除了不可随意走动外,再无其他烦恼事,且每天都能吃羊肉、喝羊汤。孙老三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只觉前日闹着要出城实在是闹对了。
“蠢婆娘,临到头怕这怕那。只配蹲城里喝冷风,喝死你!贱东西!”边大口吃肉,孙老三还不忘把他那续娶的婆娘狠骂几句。
昨天傍晚,军营中忽地起了一阵骚动。孙老三拐弯抹角打听到,原来是白日里河西王去受降的时候被狗咬了,咬得不轻,眼下躺在榻上连动一动都不能。
孙老三听完这事,一个人躲进帐子里差点儿没笑岔气。好家伙,堂堂河西王居然被狗咬了,哈哈哈哈哈。想他孙老三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三棍就能打死一条狗,河西王瞧着那么壮,居然连狗都打不过,啧啧啧。
“什么狗屁玩意儿!呸!”孙老三笑完十分鄙夷地吐了口唾沫。
直至此时他都还没意识到,他身份如此特殊,在这权力纠葛的漩涡中,若不能夹着尾巴藏好自己,恐怕亦是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