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雨,长刀如雪,杀得敌军措手不及。
段持从坑里爬出来,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拎起他手中兵器“咣”地一声挡住了一把向着自己劈头砍来的重刃——饮红。
“云将军,好卑鄙的手段!”段持声音嘶哑。
“兵不厌诈罢了。”
云安说完再次挥刀砍上,打得段持连连后退。
姓段的站都站不稳了却仍不忘出言挑衅:“云常宁,崔凝之那尼姑婆子就是老子杀的!你是不知道她死得有多惨,脑子流了一地都是,哈哈哈哈。”
他想用这些话扰乱云安心绪,岂料云安却完全不为所动,她原本拥有的喜怒哀乐都已经被拿走了,此刻她身体里剩下的,只有冷静和强大,只有刀光,没有感情。
见云安如此冷静,段持有些慌了。
又是“咣”地一声,段持的刀锋和云安的重刃再次猛烈地撞击于一处。
段持“呸”地吐出一口唾沫,鄙夷道:“你这丫头片子也敢使沉锋!”
云安没有在意段持的鄙夷,她以掣风而起的刀刃让段持知道,她不仅能使沉锋,且还使得很好。
饮红是在崔凝之死后才打造的,初时云安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想要提着这么重的刀锋上沙场。要知道,重刃对于女子来说也许非但不是优势,反是负累。
可是现在,她突然懂了——饮红就是用来给师亲报仇的!
重达半钧的饮红,刀气似烈火逼面,每一击都是冷静到可怕的谋算,段持招架不住,踉跄后退。
忽听得云安怒喝一声,段持手中的兵刃竟直接被饮红拦腰劈断。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觉颈侧一凉,紧接着就是传遍全身的剧痛让他叫都叫不出来。
段持大张着嘴,饮红的重刃斩在了他的颈侧,半个脖子都被砍断,只剩些筋肉还可怜兮兮地连在身体上。
腔内鲜血如泉涌出,泼落于白刃之上,饮红正痛快地饮红。
“砰——!”
刚才还嚣张叫嚷的身体轰然倒地,腿脚虽仍在抽搐,可没过几息便再也不动。
云安收刀兀立,看着瘫在地上那人,轻声说:“……师亲,云安为您报仇了。”
“云常宁,”崔凝之的声音忽地响在她的耳畔,“你记住,可别信旁人说的那些烂道理,什么女儿不可握兵刃,女儿不能保家卫国,女儿没用,女儿只能生养。别信,一句都别信。”
崔凝之音声朗然地说:“你只管行去,女儿自有天地!”
我不信,师亲,我不信“只能如此”和“从来如此”,云安在心底对崔凝之说。
此刻,饮红仍被她提在手中,热腾腾的血从饮红的锋刃上潺湲淌落,她抬眸四下望去,娘子军们正挥刀奋战,没有人退缩一步。
师亲,您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娘子军的每一个女儿,现在都能做到世人认为她们根本做不到的事,她们勇敢,坚毅,温柔亦有力量。
一腔热血未肯熄,她们都是您的好女儿。
*
这场酣战从旭日东升一直打到日头偏西。
一刀砍开挡在身前的最后一个敌兵,云安回身看去,见娘子军们已快将河西敌军全部收拾完。
她一直紧绷的心在此刻终于放松了些,借着“恶鬼之墟”的诡异地势,这一仗她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赢了。
等等,等等……
不费吹灰之力?
不对!!!
云安惊愕地抬眸四望,不对……这些进入埋伏圈的人根本不是沮渠氏的主力,粗略估算只有数千人,就算他们是前锋,那么中军也该抵达战场才对,而且这些人很明显只由段持一人统领,这些人里没有沮渠玄山,根本没有沮渠玄山!
难道说……沮渠玄山没走北线?为什么?!
云安的心猛地沉入深渊,现在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们被沮渠玄山将计就计了。
河西王根本没走伊稚斜瀚海,他只分出一股兵力从此处过,而敌军大部则一定是去了悬泉,沮渠玄山会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从悬泉一路杀向敦煌!
就在她们于“恶鬼之墟”埋伏段持并与之激战的时候,也许沮渠玄山也在和悬泉军厮杀。
悬泉是根本守不住的……李翩知道,云安也知道,甚至刘骖自己也知道。
他们说什么有八成把握拦住河西王,其实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全是为了引诱林娇生入套,让他将消息递给沮渠青川,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八成?呵,也许连一成都没有。
那天,当大胡子刘骖乐呵呵地说着“老子要把沮渠玄山打趴下”的时候,他心里或许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倘若沮渠玄山没有中计,他就是第一个殉城的人。
“鸣金!鸣金!立刻后撤!”云安高声喝道。
待娘子军从“恶鬼之墟”撤回营地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五校尉清点人马,云将军命令所有人立刻整装回城。
*
赶回敦煌的路上,云安感觉自己一颗心疼得厉害。
她揣着胡绥儿那颗冷冰冰的心过了足有五六年,期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疼,又闷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