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春天过去,她的身体又恢复了平静麻木,这事儿她也没往心里放,挥挥手就给挥走了。
去年初冬时节,他们又私下见面,她答应暗中协助他,二人联手除掉了李骅,让他能顺利接手敦煌城。
再之后,时间就到了现在。
“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听烦了,去睡吧。”云安对北宫茸茸说。
北宫茸茸从云安讲到“玛瑙与尘泥”的时候就把头倚在她肩上,云安只道她累了,便任由她枕着自己的肩,直到枕得肩膀酸痛。
可说完这话却没见茸茸有任何反应,云安疑惑地扭头一看,
弋
原来这姑娘早就已经睡得吐泡泡了。
“呼噜……呼噜……呼……”
仔细听,还打呼噜呢。
一定是他们的故事太过无聊,竟成了催眠之音,把茸茸给听睡着了,云安抿了抿唇。
但她并未唤醒茸茸,仍是静静坐着,独自望向漫天星斗和黢黑长夜。
——夜是梦的来处,也是梦的坟墓。
今夜她不打算睡了,既然已将旧情和故人都从回忆里挖了出来,铁定也是睡不着的。
她想,要不干脆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天明,再和心头那人亲昵片刻,待到明日晨曦初绽,一切又恢复平常模样。
怎知心里偷偷摸摸的亲昵也未能如愿,万籁阒寂之中,云安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她听到有人正沿着梯子爬上望楼。
脚步声彻底打断了云安的思绪,她回头看去,见来人是女军赵小泉。
“将军!找您好久,原来在这儿。”赵小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何事?”
“凉州君去了悬泉大营,走之前派人来传话,说是斥候探得河西国动向,情况不太妙。旬日之后他会从悬泉回城,让您到时也回去,一同商议对策。”
“知道了,你去歇着吧。”云安点头应允。
听得“凉州君”三字,原本歪在云安肩头,睡得都已经开始吹鼻涕泡泡的北宫茸茸猛地坐了起来。
“凉州君?他来了吗?”
“他没来。”云安轻声说。
北宫茸茸揉着惺忪睡眼,十分抱歉地对云安说:“对不住,我听着听着不知怎得就睡着了……”
云安站起身,揉了揉自己被茸茸压得酸麻的肩膀,道:“回房睡吧,夜深了。”
*
旬日之后的大清早,云安备马回城前原本是打算带赵小泉一起的,可临出大营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决定带上林娇生。
“去把林记室叫来,给他也备马,让他随我回城。”
“遵命!”
于是,大营内再次上演了林娇生好端端地突然被人从房内火急火燎薅出来,之后手忙脚乱爬上马背来到云安面前的一幕。
林娇生:“小姑姑,下次能给我留点时间换条裤子吗?”
云安:“下次再说。”
话毕,女将军策马扬鞭而去。
林娇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忙不迭打马跟在后边。
*
云安带人从西边的阳禾门入城,回城之后却既没去鹿脊居也没去七宝堂,而是径直往子城东北走,轻车熟路来到城东一所宅院门前。
宅子是个很普通的一进式院屋,两间倒座,两间厢房,一间正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样的院落放在罗城的陋巷民房中也能鹤立鸡群,但处于世家高门林立的子城内则实在太不起眼。
“这是哪儿?”林娇生跟着云安下马入内,环顾四周,忍不住问道。
“李椠的外宅。”云安干脆利索地答。
诚如云安所言,这宅子是李椠还活着的时候让人弄的,表面看起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户人家民居,也不知他当年都在这儿藏过哪些珍宝与佳人。
李椠死后这房子就空置下来,后来李翩看这儿位置倒是颇为隐蔽,遂将之收拾出来,置为罗城内一处不为人知的议事之所。
二人进了正屋,房内已有好些人等在那里。
林娇生拿眼一扫,只见索瑄、刘骖、李见书等人都在,大家互相见礼,而后各自找地方落座。
屋内正中间的案几上摆着一块沙盘。
沙盘此物,早在汉时便已有之。彼时新息侯马援曾用谷米为光武帝刘秀制作沙盘,使得刘秀目之所见豁然开朗。
而此刻摆在屋内的这块沙盘,比起马援使用的谷米盘更为精妙,是用真正的细沙混合泥土制成,其中河流、草野、沼泽等处都做了特殊标识。
林娇生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块沙盘上标记的似乎是敦煌到酒泉的地形,但他对这边的地形并不熟悉,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