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很难。”云安应道。
谁知云安话音刚落,坐在另一张锦榻上的李翩又十分欠抽地开口道:“难,怎么不难。”
“小叔说给我听听。”李谨十分好奇究竟怎么个难法。
李翩看了看李谨,而后把目光转向云安,慢条斯理地说:
“世道不许女子读书习武,这些人初来军营时,非但刀枪剑戟样样不会,且大部分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连军令都听不懂,更别说演练阵法了。是云将军不辞辛苦,焚膏继晷,亲自教导她们,这才有了如今的阵势。”
“云将军亲自教她们读书写字?”李谨很有些吃惊。
“那可不,云将军初来玉门之时任军正一职。不仅要协助横槊将军执行军法军令,还要负责将这些法令教导至每一位士兵。士兵不识字,连军规都看不懂,那时候云将军对她们的体贴和关心,早就超过军正一职不知凡几。”
李谨再次顺着李翩的话,赞叹道:“玉门有云将军,实乃大幸!”
云安立于一旁,听着这叔侄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自己,神情仍是平平淡淡,没什么太高兴的。
李谨没看出来,但她看出来了,李翩脸上一副醋溜土豆丝的表情——他在呷醋,呷的是玉门娘子军的醋。
“但是……孤有些疑问,可否请云将军为孤解惑。”
李谨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好学生模样。
云安:“主公但问无妨。”
不知李谨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蓦地放出一抹异样的光:“云将军能把那些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都不会女人训练成这样,孤十分钦佩。孤想知道的是,无论什么女人都可以吗?”
“使其受训,则人人皆可。”云安答道。
“特别笨的也可以吗?”李谨追问。
“可以。”
“好!”
李谨欢快地笑起来,旋即转头去看一直立在自己身后的一名婢女。
他指着那婢女道:“等会儿比拼刀法的时候,就让她下场跟女军们比试一下吧。她什么都不会,笨得很!”
话毕左看看右看看,一眼扫到云安腰间所佩长刀,又指着那刀笑道:“就用这把刀!”
那婢女原本好端端地侍奉在李谨身后,这会儿忽听要让她下场跟玉门军一起演练刀法,着实被吓了一跳,脸都发白了。
云安看了那婢女一眼,恭敬地对李谨说:“禀主公,此女若是从未训练,便不该以刀法相拼。纵使玉门新募女军,也都是以膂力和防守训练为主,所用兵器亦皆为木制。”
李谨怏怏道:“孤上次来的时候就想看刀法比拼,结果却没看到,扫兴得很。云将军当时答应了孤,说下次比试,你忘了?”
“主公若想看,可由我和苏校尉来比试。”
苏绾演练完阵型之后也上了阅军台,此刻就站在几步外,听了云安这话,便转过身对李谨恭敬地行了个礼。
李谨强压下内心的厌恶转开了目光。
他不喜欢看见苏绾,苏绾脸上像条蛇一样的伤疤和那个歪歪扭扭的鼻子实在是让他觉得恶心。
“可是,云将军刚才不是说,所有女人都可以吗?孤就是疑惑,像她这种只会倒水暖床的女人也可以?倘若她也可以,那孤就信了云将军的话!”
李谨今天显得格外执拗,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像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孩子那样看着云安。
“刀剑无眼,恐有意外。”云安仍是犹豫。
李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着说:“死就死了呗,这有什么,孤的侍婢多着呢。”
第25章诸心非心(2)李凉州,小肚鸡肠恶贯……
未时,原本应该是女军们回营房教习军令军规的时候,但今日因小凉公非要看刀法比试,故而所有人仍留在校场上。
现下虽还未入夏,但敦煌正午的太阳已是不饶人的狠毒。
烈日像从天泼下的一盆火,又像一大簇悬在头顶的钢针,针尖一下下扎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阵法演练的时候为了呈现更好效果,大家都是全副武装——头戴兜鍪、身着铠甲、手握兵器,演练完又在烈日下站了这么久,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已是汗湿重衫。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兜鍪边沿流下来,在脸上、脖颈上奔淌出一条条曲折溪流。
李谨坐在阅军台的锦榻上,身后撑着遮阳的华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土台下面即将开始的刀法比试。
那个被李谨点名让下场的婢女,吃力地提着一柄长刀站在烈日下,涂满恐惧的脸庞湿淋淋的,分不清那上面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婢女名叫龙烟,个头矮小,容貌清秀,平日在居室内看起来娇弱可人,但站在这浩阔的戈壁滩上,面对着擐甲挥戈的五千女军,她那玲珑的样子,竟莫名地让人生出一种可悲可叹之情。
她是陇西李氏的家生婢,负责伺候李谨的日常起居,确如李谨所说,这样的婢女他还有一沓。
龙烟对面站着的正是初来玉门大营不久的翟花儿。
翟花儿手中也握着一把长刀,看架势,应该是这二人马上要展开对决。
云安负手立于数步远的空地上,眉峰紧蹙,半晌都没有发号。
阅军台上的李谨忽然兴奋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跑到台子边沿,冲着云安大声催促道:“快开始啊!快啊!云将军!”
云安无奈,只得对身旁的毌丘怜打了个手势——翟花儿分给了毌丘怜,按规矩,不管是比试还是竞技,哪个校尉的女军上场,哪个校尉就得负责。
毌丘怜上前两步,扬起手臂,喝道:“起!”
翟花儿得令,“唰”地一下提起了环首刀,摆出个准备进攻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