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马蹄激扬尘土,一队骑兵正在御马。
毌丘怜听到身后要死不活的喘气声,一回头见是林娇生,赶紧给他打了个眼色。
林娇生脚步一顿,啥意思?
还没想明白毌丘怜是啥意思,就见不远处的骑兵队伍里一人纵马扬鞭而来,尘沙太大了,林娇生抬手挡住眼睛。
谁知那骑兵到得近旁,竟然扬手就甩了林娇生一鞭子。
“啊!”
那一鞭子打在背上,林娇生一声惨呼,忙把挡在眼前的手臂拿开,这才看清打他的人竟然是云安。
原来刚才毌丘怜给他打眼色的意思就是——敢迟到,你丫死定了。
“为何不守时?!”
云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林娇生,语气里竟然难得地染着一丝愠怒。
“不小心忘了……”林娇生狡辩。
果然话音刚落又是一鞭子甩下。林娇生这才发现,小姑姑刚才抽的那鞭其实是挠痒痒,这一鞭才是实打实地用了劲儿。
林娇生被鞭子抽得一个狗啃屎趴在了地上。
“你没忘,你就是抗拒罢了。”云安的语气和面色都冷极。
林娇生反手捂着自己后背,嘟嘟囔囔:“不就是李凉州要来嘛,他要为难我就让他为难去好了,我怕他!”
“你可真是,人如其名,娇生惯养。”云安的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鄙夷之色。
林娇生看到了云安眼中的鄙夷。
他感觉那鄙夷像是一把锋利的刺,就在那个瞬间,深深地扎进了自己身体里。
于是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冲云安喊道:“小姑姑,你欺软怕硬,只敢打我,你那么有本事,敢不敢去杀了李凉州?!杀了他,救你们凉国!”
云安眉头微蹙——杀了李凉州?杀了李凉州就能救凉国于倾颓吗?
原来不知实情的外人都是这样以为的啊……怪不得……
“你错了。”片刻后,云安沉声回答。
“能不能救你们凉国我是不知道,他怎么卖主求荣也不关我的事,但我是真的讨厌兵器,讨厌沙场!”林娇生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安再次扬起了手中马鞭。
林娇生下意识抱住头,可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可以讨厌兵器,讨厌战场,可你知不知道,你所拥有的富贵都是别人在战场上拿命给你换来的。你安逸地坐享其成,然后说自己讨厌他们。你享受着他们的劳苦,却看不起他们。”
云安没再打他,收了马鞭,一字一句地说。
“我没有看不起士兵。”林娇生赶忙解释。
“好,那我问你,生逢乱世,你没有武器,如何护佑所爱;你不上战场,如何守卫家园?你想不沾一滴血,把自己干干净净地藏起来,不如回去重新投胎。记得跟菩萨说,让你投个太平盛世。”
林娇生半垂着头,听着云安的质问和讽刺,半晌没说话。
如何护佑所爱……还能如何呢,无非是,豺狼来了就杀掉它们。
杀掉它们,杀掉它们……杀掉他们……
这道理林娇生都懂,他怎会不懂。
云安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娇生脑海中那些不能对任何人诉说的往事。
往事一团黑红,是血的颜色——并非不相干的外人,而是至亲的血。
林娇生蓦地抬起双眼,眼中光芒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他使劲儿抹了把沾在脸上的沙土,拎起一把长戟,翻身上马。
——云将军,你不知道,我已经不能把自己干干净净藏起来了,我手上已经沾着血了。
第24章诸心非心(1)凉州君在呷醋,呷的是……
小凉公李谨三不五时就会去一趟玉门大营或者悬泉大营。
这是李翩给他安排的“功课”,让他实地观看兵法战术操练。当然了,对外的说法则是小凉公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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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谨出生在酒泉的玉楼金殿之内,母亲乃敦煌宋氏之人,便是宋澄合的姐姐宋蔓合。
宋蔓合身体不大好,怀李谨的时候曾回到敦煌娘家养胎,结果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惊得差点儿小产。于是又急忙去了酒泉,在清冷孤寂的宫殿里生下李谨。
六岁那年,李谨的祖父武昭王李暠薨逝,其父李忻嗣位,其母宋蔓合也从世子妃变成了凉王后。
哪知成为凉王后的次年,宋蔓合就病逝于酒泉。也正是在那一年,李谨被李忻立为世子。
他是年幼的世子,未来的凉王,小小年纪就被人捧得高高的。
李忻好征伐、喜美色,压根儿没空搭理他,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是讨好他,就是讨好他,于是他便以一种不太正常的方式长大。
直到后来,李忻直接将他扔给了李翩。
他虽年纪小但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小叔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所以,就算讨厌又脏又无聊的军营,但李翩要他去,他也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