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五百两银子。你差事干得好,三百两我觉得亏待了你,四百两又不大好听,所幸给你凑个五百两,给自己还有家中的弟弟添点东西吧。”
穆宜华从善如流,道了声谢,不推辞,直接将五百两交子收进袖子中。
九月十七日,汪老板驱车至穆宜华家门前,惹得街坊邻居纷纷围观,连巧娘也耐不住性子直接冲到穆宜华的院子里问那男人是谁?
穆宜华笑道:“汪其越汪老板。”
巧娘还是不认识。
“做生意的”。穆宜华言简意赅。
“明州城里做生意的多了去了,我没见过哪个长得那么俊还那么年轻有钱的。”巧娘言语中尽是揶揄,看着穆宜华可劲打扮自己,心中越来越好奇,“你们去哪儿呢?去郊外玩儿吗?你……你们打算成亲了?”
穆宜华正对着镜子比对簪子的位置,听见这句话不禁笑了:“只是生意上的主顾罢了。”
“生意上的主顾送你那么多东西?他心思不正,绝对没那么简单!你听姐姐的,今儿个晚上他送你回来,你让长青不要点灯,看他怎么说怎么做。”
穆宜华抿胭脂:“没那么多事儿,他只不过是怕我丢他脸面罢了。”
“就你这个模样他还怕你给他丢脸面?那这男人怎么不去找天上的织女啊!”
穆宜华笑着起身,最后用梳子篦了一下碎发,起身出门。巧娘一把将她拉住:“你记住我说的话啊,你们家春儿嫁的好,你也给自己找个好人家,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这么过下去吧?再者,若是那汪老板真这么厉害,有他这么个姐夫,长青以后的路也好走啊!”
穆宜华没有答话,边走边说:“长青今日去玉衡当帮忙了,我今日若是回来晚了,还烦请巧姐姐帮我照料一下孩子。”
汪其越见她出来下了马车,邻居们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得窝在家中要么趴墙要么趴窗。穆宜华走到他面前:“汪老板不知我们贫苦人家素日里无趣得很,这般招摇够他们嚼几天口舌的了。”
汪其越替她挡着车顶边沿,虚虚扶着她上了马车,轻笑道:“管别人做甚,这是你应得的。”
第102章
睢园秋宴会开在城郊,他们到时已是宾客满座。侍从将二人引至席上,穆宜华安静地跟在汪其越身后,不由得惹人侧目。
“哟,汪老板今日身边的佳人我没见过,是哪个坊里的小娘子啊?”说话之人言语轻佻,目光在穆宜华的身上流连。
出言不逊,穆宜华冷了脸瞪回去,不屑一顾。
那人也是明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时被这般怠慢过,提着气性就要上去计较,却被汪其越挡在面前。他笑道:“吴兄,这位便是我向你们提起过的穆娘子,修复春宴图的那位。”
那人神情一愣,也似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又碍于面子不肯低头悔改:“噢,原来是她,本以为是位风华绝代的大家,没想到竟是这般土包子。汪老板今日将她带来,也不怕失了自己的面子。”
汪其越也没有当面驳斥,只笑道:“汪某哪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今日我们在这儿也是为了热闹,顺带啊欣赏欣赏佳作,不要坏了兴致。”
汪其越随意搪塞敷衍几句,那人作罢,去了别处寻乐子。他转头宽慰穆宜华:“此人祖上殷实,十足纨绔子弟,他爱吹大家也都随便捧捧,手上没有真本事,说的话也就是逞口舌之快,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别搭理他。”
穆宜华心中仍是有气,她看了汪其越一眼,没说话。
宴会开席,举办者是陆阳书局的老板,明州城书画行行长,掌管着这江南灵秀之地文雅铜臭事,穆宜华环视四周,深觉来对了。
陆阳书局三年一届书画拍卖,遍邀显贵富商大儒与名家,网罗各地文人墨客的奇珍异宝书卷雅集,为的就是再造声势,保全自家在两浙路书画行的名气与地位。
这席面的设置也颇为雅致,没什么熟食,就只有五色糕点与风月佐酒,糕点模样斑斓各异,咬一口却觉得不怎么好吃。各种碗盏酒壶也精致,可里头盛放的酒水却寡淡如水。
穆宜华只是略微吃了几口便有些失望地放心,这样的精心的宴会,本该在食物熏香帐设等方面都下功夫的,毕竟是请人赴宴,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希望他们尽快将钱花完然后一走了之,省的他们再在这些开销上下功夫。
“若是觉得不好吃,等一会儿散席了我带你去知味馆。”汪其越说道,“陆阳书局的董老先生已过花甲之年,如今是他儿子接手生意。小董先生有志向也有野心但为人处世不周全,有时又太过急功近利。近几年也经常惹得同行不满,但都碍于董老先生的面子没有说。”
汪其越有意无意地和穆宜华说着席面上各个人的履历平生与性格,听得她倒是有些惊讶——惊讶他如此坦诚。
在董芳绪一长串说辞结束之后,陆阳书局终于拿出了第一件藏品《青绿山水图》。
穆宜华一眼便看出是朗宁所作,这副画本被好好得藏在大内,却又像自己的那副《春宴图》一般千里迢迢流落明州。
董芳绪在台上口若悬河津津乐道,他神采飞扬,炫耀着自己得到了一件多么大的宝贝。这是大内珍藏,是稀世画作,是难得珍品。
台下的人们眼睛发亮,无不渴望凑上前去一探尊荣。
汪其越问她真伪,穆宜华沉默地看着台上画作,木然点头。
董芳绪看着台下热切,心潮澎湃,面色红光发亮,他又吩咐伙计去将压箱底的东西纷纷抬上台面,除却那些她所熟悉的画卷,甚至还有她在大内只敢远观而不敢触碰的藏品。他们汗着手抚摸它们,指着落款与印章诉说着它的来历与价值。
“这些全部都是宝贝,汴京遭难啦,这些东西被宫里逃命的内侍宫女偷了出来,我们这才能得手呢,都是真迹都是真迹!若无此等缘分,我们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这样的好东西啦!”董芳绪吆喝着,让底下的人一件件儿出价。
五百两,一千两,三千两……
喊价声此起彼伏,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甚至高的离谱。那不断堆叠的数字刺激得人心激荡,汪其越也动了几分心思,转头问穆宜华哪件画儿值得买。
穆宜华骤然回过神,答非所问:“东西都是真的。”
汪其越见其兴致不高,笑问道:“怎么了?总不能是觉得东西不好吃不开心了吧?”
穆宜华觉得自己失态,汪其越叫她来可不是看自己脸色的。她立即笑道:“那副唐代的画可以争一争,虽有破损但可修复,日后可做传家之物,价值不菲。若是汪老板喜欢山水画,那朗宁画师的《青绿山水图》也不可错过。”
汪其越很是认可穆宜华的看法,她指的那两幅都尽数收入囊中。
“唐代的这副可还是要靠你了。”汪其越笑着调侃。
“既然是我提议的,那我便当然会负责到底。”穆宜华本就喜画不说,主要是汪其越此人不仅大度还是难得的懂画知己,她乐意为他效劳。
夜已半深,众人逐渐散去,董芳绪赚得盆满钵满,春光满面地送客。他看见汪其越笑着迎上来:“汪老板今日得了几样宝贝?”
“两件,都是穆娘子推荐的不错的东西。”
董芳绪自作聪明地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眼睛在二人只见逡巡,面上挂起了暧昧又心知肚明的笑意:“汪老板哪是只有两件宝贝啊?这物件儿永远都比不过人不是?今日让汪老板满载而归,来日若是有了喜事,也不可望了老弟我啊,我定是要上门去喝一杯喜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