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之南抚掌笑道:“哎呀,这个左郎君如今我可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且不说他在朝堂之上不畏权贵据理力争,他还是第一个声援三大王的新科进士,其他一个个都跟个蔫儿鸡似的……
“还有啊,阿兆你是不知道,当时穆伯伯都和官家吵起来了,我们好多人都拉着他。官家要降穆伯伯的职,承旨都喊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三皇子赵阔一个箭步冲入殿中,只听他大声一喊:且慢!他双手奉上物证,声泪俱下,说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还请官家观此物再做决定!”宁之南开始演起来,“官家看完以后没说话。赵阔只见抽出腰间令牌递给左大夫,吩咐道:快快去大理寺狱,救佳人于水火之间呐!然后他们就来救你了,长青把你抱出来后,左大夫领着程耀和狱卒就进宫了。”
穆宜华和虞倩倩皆被宁之南逗笑,穆宜华靠在宁之南的肩头,气色有些变好,她轻声回应:“谢谢……谢谢你们。”
宁之南听她虚弱地答谢,本还开心着,突然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根本不会做那样的事……那群人……”
她停顿半晌,眼泪却一颗颗从眼睛里掉出来,咬牙切齿:“那群人真不是东西!那程耀更不是个东西!他为了掩盖他曾经干的那些龌龊事儿,竟要拉你下水,死一百次都不为过!气死我了……”
虞倩倩也有些收不住,无奈道:“都说好若是宜华醒了,在她面前不许哭的,如今又食言……”
三人又好一通劝说,将将收住。
“对了,还有一事要同你讲呢。那个明州来的香料商乔家,你可还记得?”宁之南问道,“我听左郎君说他们家小儿子也帮了大忙。”
“当真?”穆宜华难以置信,“这算是什么好事儿他也要来掺和!若是让程耀他们知道了,他们家还会有好下场?”
宁之南安抚:“他们已经平安出京啦,现在在回明州的路上呢。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们知道,别人一概不知的。”
虞倩倩道:“他们还给你送来了一些补品,乔二郎还给你留了一封信和一个香谱,说是等你好起来一定要记得给他回信。山高水远,他会一直在明州等着的。”
穆宜华心中怅然若失,点头应下。
晚间,穆宜华吃过药后,精气神恢复了大半。宁之南便将穆长青叫了起来,果不其然,这个孩子又哭又喊,抱着穆宜华说什么都不撒手,等到穆同知回来才消停。
宁之南虞倩倩二人作别,一家人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屋歇息。
穆宜华前几日睡得太多,如今醒了睡不着,她强逼着自己不要去回想在大理寺狱的一切,随手拿起《白乐天诗集》读起来,忽见屋外影子晃动踌躇。
她心中一惊,不敢猜测是那人,起身打开一条门缝,发现竟是父亲穆同知。
“父亲有何事?”
穆同知看着她憔悴的神色:“今日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我晚点再找你。”
穆宜华见穆同知欲言又止,侧身将穆同知请进门。
父女二人相对而坐,穆宜华看着父亲两鬓微霜,心中蓦地一疼。
穆同知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湿气憋了回去,良久才道:“孩子,你受苦了……”
其实白天时穆宜华并未觉得有多委屈,只是父亲一心疼自己,她便瞬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孩儿,嘴巴一瘪,扑倒父亲怀里痛哭了起来。
穆同知不想在孩子面前哭,边拍着穆宜华的背,边用手指抹掉自己的眼泪:“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父亲一定会帮你将那些人绳之以法,你近几日就在家中好好养病,内宅事务尽数交给张嬷嬷与春儿,不要再操心了。”
穆宜华乖巧点头。
“还有……”他忽然停顿良久,“唉,三大王被禁足了。”
穆宜华神色一滞。
“被关在成平殿,李将军十二个时辰守着他。官家盛怒,不知道会关多久。”
官家盛怒。
只四个字,穆宜华便知道此次的事态有多严重。
她哽咽一下:“三哥与官家……”
“官家与娘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穆宜华愣神,良久没有说话。
“阿兆,自你母亲去后,你与长青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念想。父亲知道你与三大王情深义重,他也是个好孩子,相信你、爱护你,愿意为你只身赴青州。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爹娘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样一份情意难以割舍。我作为父亲,我有私心,我更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地开心。
“官家属意三大王却不属意你,你细心聪明必定也是早已知晓。他是亲王,是皇子,还是中宫幼子,他的亲事必由不得他,是整个朝堂整个社稷的裁定的。我身为他的老师,他的臣子,又承了他的救女之恩,说这话不免让人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父亲为你,仍旧要说。孩子,心悦之人不一定就是良人啊。”
心悦之人不一定就是良人。
这几个字就像是刀,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的心。可她却不能反驳,因为父亲说的是这样有道理。
穆同知看着失神的穆宜华,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父亲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的……但听父亲一句劝,早日断了这情根,才能安稳这一世啊。”
第46章
程耀被下旨刺配,流放岭南服徭役,此生不得回京。程家家中男丁皆充军,女眷则是被送去了教坊司。
据说皇帝本只是想罢了他的官,将他贬为庶民,带着一众家眷送回原籍。然言官们不依不饶,皇城司、开封府不知又从哪里搜集来了一些罪名与罪证,使得言官们更加热闹。穆同知虽在朝堂上不说话,但他那冷峻严肃的神情往那儿一摆,又有谁人不知道他不满意。
苦主是当朝参知政事,还是板上钉钉的冤案,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激起群臣愤慨的了。
官家实在是被吵得头疼,堂下一个言官谏言流放时,他便直接点了头,让人写了圣旨昭告天下。
穆宜华在家中听闻此事,不由地问道:“童蒯呢?”
穆长青一愣:“不知道哇,没听外面的人说呢。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外一件事,开封府与皇城司手上那些程耀的把柄,好像全部都是三哥放出去的。”
穆宜华听见没说话,只呆呆地看向某一处失神。
穆长青喊她,她才摆摆手道:“我累了,你出去玩儿吧。”
晚间穆同知回来,穆宜华让人备了茶水点心送到书房,自己也留在了那里。
穆同知瞧她:“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穆宜华坐不住,有些难以置信:“童蒯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