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枝哼哧哼哧地摘了一手的香椿,放进潘琅寰拿着的竹编篮子中,又仔细教潘琅寰辨认。
潘琅寰左左右右看了几眼,似是已经记住了,便很是豪气地将柳金枝一拉,挑眉道:“欸,这种小事不必劳烦你,你坐着休息,我去摘。”
柳金枝一愣,刚想说此处山路泥泞,怕是不好走,潘琅寰已经利落地将衣摆踢起来掖在腰间,大步迈进了草丛。
而且看起来颇为急切,好似挺想在柳金枝面前表现表现。
柳金枝担心潘琅寰出事,跟了几步,耳边忽听得一声——
“啊!”
柳金枝赶忙拨开草丛,却见春雨含潮,泥稀地陷,面前好大一片泥潭。
而潘琅寰就半只腿陷入泥里,衣裳、袍子、发冠全都脏了,白玉似的脸也沾了泥,狼狈地揪住岸边植物才没完全陷落进去。两只手上戴着的各色宝石戒指也都沾了泥,脏兮兮的。
柳金枝赶紧要去拉他,却被他憋着气阻止。
“等下!我不要你拉。”
潘琅寰似是觉得丢了大脸,硬是自己挣了挣,却没挣出来,反而陷的更深了,顿时窘迫不已。
柳金枝憋笑,哄他道:“潘大官人,这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若是泥潭过了腰,可就很难救出来了,快些把手给我。”
潘琅寰不由觉得自己在柳金枝面前丢了大脸,但在僵持片刻后,他还是无法挣脱,性命之忧的威胁下,终是低下头,任由柳金拉住了他的手。
只是拉上来的时间还是晚了点,他陷的太深,腰腿全都灌满了泥浆,浑身珠光宝气的冷峻富贵少爷,如今倒没一处是干净的。
“哈哈哈!”
柳金枝再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潘琅寰羞恼不已,气道:“这事儿不许告诉外边那群人!”
这位可是自己的财主呢。
柳金枝弯着一双笑眼,道:“嗯嗯,我一定守口如瓶。”
潘琅寰明明还想说什么,可见柳金枝笑的那么开心,眼睛又明又亮,又说不出什么了。
只哼哼唧唧了两声,偏开头,抓起竹篮往前走。
看他大步流星,柳金枝朗声问:“潘相公,你是要回去换身衣裳吗?”
却不想潘琅寰头也没回地说:“换什么衣裳,香椿还没摘呢。为了你这顿饭,我摔进泥潭里,丢了这么大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吃上!”
柳金枝又笑出了泪花。
*
春雨过后的香椿长得最好,一茬冒一茬,独立在湿润雨气浓烈的山野白雾之中,就像隐世而居的桃花源人士。
这回潘琅寰小心了许多,他身手本就利落,生长的再偏僻的香椿都能被他伸手勾过来,所以没一会儿功夫就采到了一大篮。
柳金枝笑眯眯地夸他:“潘相公真是好身手。”
“那是自然,我曾随八十万禁军教头学过一阵棍棒,也跟着几位将军练过骑射。若在校场上比划,不是我说大话,倒是难有敌手。”
潘琅寰得意地昂起头。
这么一提,柳金枝就意识到其实潘琅寰的家世也不低。
寻常商家可没本事跟着八十万禁军教头学本领。
不过人在汴京城住嘛,柳金枝也习惯了身边时不时就有一两个达官贵人冒头。
毕竟以汴京的繁华程度,一板砖下去砸到十个人,其中五个平民,还有两个大官,两个文豪,一个隐世高人。
大隐隐于市的那种。
柳金枝的夸奖显然让潘琅寰兴致更高,他掂了掂手里的香椿,不满道:“你瞧这山里这么多香椿,咱们就采了这么点,我再去采采!”
他还没热身呢!
“潘相公,不用啦。”柳金枝将人拦下来,“香椿不用太多,若是一时吃得太多了,反而会叫人上吐下泻,严重的还会丧命,这些就够了。”
潘琅寰犹豫两下,还是止住兴奋势头,道:“也行吧,不采了。”
可他又觉得不采香椿了,他没什么地方表现。
苦思冥想半晌,他忽然就嚯一下把篮子扛起来,大手一挥,道:“那我给你扛回去,我扛得可快了,你瞧着啊。”
然后大步流星往山下跑,一会儿就成了一道残影。
柳金枝:……
*
山下几人已经开火了。
应天爵做了道春笋炒肉,潘安玉做了道野山蕈汤。
看见潘琅寰回来,潘安玉本来想给哥哥炫耀一番,又想到哥哥不喜欢他做菜,又讪讪地把目光收了回来,躲在了项志轩后头。
潘琅寰扯下衣摆稍微遮掩泥腿裤,转头看见潘安玉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处来。
憋得他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专心专意给柳金枝打下手去了。
春日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他陪着柳金枝一块儿蹲在岸边,一面在竹篮里头撒上食盐,一面将竹篮浸入冰凉的溪水里清洗香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