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催,我更觉得紧张…而呼啸的警笛也相当于“替”我做了决定,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没办法、也没有时间和空间给妻子展开说的。
于是,我只好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硬着头皮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等待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妻子柔软的声音终于充斥了窄小的问询室——“喂?”
待那熟系的声线真正响起在耳边时,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那种感觉,让我只想逃避!
逃避!
逃避这所有的一切!
真的是应了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是我知道,我只能告诉妻子,否则让警方来说的话,更是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我所谓的希望,就是白如祥这次也许是对我的敲打,他不会真的戳破这一切,也许明天…最晚后天,等他消了气,应该就会主动放弃追究,让我出来了——想到这里,于是我最终还是用尽力气开口说道“那个…悦悦,那个…中午和…一个人…生点争执,闹到派出所来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天可能联系不上我,没事啊…你不用管,你就在爸妈那先住着,过两天我再联系你…和你细说…”
“啊?什么…什么意思!?”妻子的声音起初有些懵,但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急了!
也是,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如我所期望的那样“不管”,于是,没等我回应,她就一连串的高声问道“李方你干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谁争执了?什么叫这两天联系不上?你要干什么去啊?”
“嗯…就是…唉,就是,和人动了手,没事,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但是,可能也有点麻烦…”我嗫嗫嚅嚅的说着,前后矛盾到自己的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此时,那个姓王的民警已经看不下去了,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接了我的话,声音洪亮的开口说道“你好,女士,我是西路派出所,李方现在在我们这里,请问你是李方的爱人?还是什么亲属?”
“您好,警官。”突然听到民警的问话,妻子虽然依旧很焦急,但还是尽可能的从容而认真的说道“我是他爱人,到底生什么事了?麻烦您和我说一下吧。”
“王警官…”我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叫了一声眼前的民警,然后不住的摇着头,心里无比想去阻止对方,但只能坐在那里,连一丝底气都提不起来…
显然民警不可能顾忌我的希冀,而是继续向妻子描述道“是这样,你爱人李方,今天中午大约1点左右的时候,抵达他的工作地点,持械殴打了他的一个同事,对方受伤较重,而且对方没还手。就是这么个情况,根据相关规定,我们要暂时对嫌疑人李方进行羁押,建议你尽快联系一个律师吧,和对方主动联络,拿出态度,这样对大家都好,等会我让人查一下报警人的联系方式给你。”
“好的,警官,怎么会这样…”妻子显然一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连声音忽然都变得虚弱了。
但很快,她还是打起了精神,恳切的问道“警官,还有别的办法吗?我马上就和对方沟通,所有的条件我们都答应,这没问题,我们完全配合,看能不能让我老公先取保候审。主要我在外地,我马上就订票回去,明天一早您上班我们就再过去,当面我们再谈一下,可以吗?先让我老公回家。”
“女士,这个不可能,我们这都有规定,他这个情况已经研究过了。”民警态度坚决的回答完,再次给妻子嘱咐道“你还是抓紧联系对方,找律师吧。”
妻子听到对方这么说,显然已经明白了多说无益,于是她立刻调整了思路,近乎恳求的说道“好的,警官,我听您的,尽快联系。那麻烦警官了,辛苦你们,辛苦帮我尽快查一下对方的电话吧…对了,对方叫什么?再哪个医院哪个病床?我尽快买票回去,当面表达歉意,给你们添麻烦了,警官,真对不起。”
妻子这样的态度听的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但当那个王警官说出接下来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瞬间就如同沉到了湖底一样——“受害人姓名叫白如祥,应该是你爱人单位的一个领导,联系方式等会我确认下告诉你…不过在哪个医院你还是自己问吧,人家愿不愿意让你过去,还是听对方意见吧。”
不知道妻子有没有听到对方的后半句话,因为此时的手机话筒里一片寂静,就如同信号被瞬间斩断一般,我甚至能感受到这一刻妻子内心那份震惊与慌张!
而伴随着这份寂静的是我内心不住的哀嚎——完了,这次可能真的要暴露了…完了完了…
而民警毕竟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还以为真的是信号问题,于是提高了嗓音连声问道“女士?能听到吗?女士,在听吗?”而一旁的年轻民警则更加敏锐,此时他直接就对着话筒问道“女士,这个白如祥你是不是也认识?你认识吗?”
妻子这才如梦方醒,轻轻地咳了一声,有些犹豫的回应道“嗯…认识,我们都是一个单位的。”然后,她还立刻补充道“不过…不太熟,好像没存电话,还是帮我查一下吧…”
这句补充,怎么听怎么有种画蛇添足的味道——面对这么重要的事情,一个单位还能问不到电话?
由此可见,因为事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妻子早已是乱了阵脚…不过民警倒是没有追究这些细节,既然家属这么要求,他们便答应了一声,随后确认道“好的,情况都清楚了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妻子明显还有些惊魂未定,既没有再嘱咐我什么,也没有再去争取任何权利,完全了没有了开始的细致和周到,只是木讷的回应了一句——“没…没有了…”便任凭对方挂断了这次对话…
而之后的两个小时,简直是我一生都不愿意再去回忆的经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带上手铐…在去往看守所的路上,我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心理防线正在无声的崩塌…而始终萦绕在我脑海里的,是刚才电话里妻子的声音,此刻我就如同是离开了水源的鱼,越是回忆、越是饥渴,我贪恋着妻子刚才的关切、痛心着妻子可怜的卑微、更是感同身受的恐慌着妻子的恐慌…
而到了上交物品、全裸着检查身体、放囚服和理这一系列流程的时候,我更如同中邪了一般,见到工作人员就忍不住要问自己多长时间能出去。
然而,得到的所有答案都是一样的——“不知道!等消息吧!”甚至连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个可怜的小丑,没有什么怜悯,有的只是对我的天真和幻想的嘲笑。
直至被人送进所谓的“号房”,我都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是如此的不真实!
早上自己还是在家里舒服的软床上睡醒的,而现在,却已经陷身于一个充满了粗鲁、汗臭、野蛮气息的集体宿舍,我大概看了眼环境,这个不大的房间差不多得有二十个人!
而他们一见有人进来,大部分人都坐在原地没动,而一个脸上有疤的带着三个笑眯眯的人就凑了过来,流里流气的问道“呦,兄弟,来啦,犯什么事啦?”
我警惕的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只好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哥,你好,就…就…闹了点别扭,打了对方几下。”
“呦!看不出来啊,看着白白净净的,原来是高手。”带头的那个人阴阳怪气的起哄说道“那你是大哥,以后可罩着我们点。”
“闹了点别扭,打了对方几下,哈哈!”对方刚说完,马上后面一个瘦子夸张的学着我的语气,说道“看人家说的多斯文,杜哥你别逗人家了,等会小心人家挠你哦~”
几个人一阵一阵的起着哄,我实在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感觉自己与环境的格格不入,从这第一秒开始,我就已经想逃离这个地方了…但是,这封闭的房间,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我甚至连自己的铺位在哪都不知道,这一前四后的五个人,基本上将我严严实实的挡在了门口,然后就问我是什么路子,靠什么手艺谋生。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面对着这帮人,仿佛是害怕给自己的职业抹黑,所以有些羞耻的说道“老师…”
“哈哈哈!”果然,几个人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属为的那个杜哥笑的最夸张,褶子都挤成了一团。
然后,笑完了以后他说道“牛逼!老师文武双全啊!行了,欢迎老师!给老师呱唧呱唧!”说完,带着几个人嗷嗷叫唤着给我鼓起了掌。
这样的环境和场合,真是令我感觉度日如年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现在的心情,完全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聊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