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记得,自己给过陆停舟答案。
“我不想我的仇人逍遥自在,更不想让绣坊里的人随我颠沛流离……”
她重复着同样的回答,话没说完,陆停舟抬手止住了她。
“为何要带绣坊里的人一起走?”他目光如电,牢牢攫住她的眼睛,“你把绣坊交给别人,一个人离开不是更好吗?”
池依依苦笑了声:“您是知道的,池弘光和三皇子都盯着绣坊,谁敢接手?我若丢下大伙儿,他们受人欺负怎么办?”
有了上一世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冒险。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受人欺负?”陆停舟问,“你店里的绣工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无论谁得了他们都会小心供奉。”
池依依哑然。
陆停舟说的不无道理,若非有了前世的经历,她根本想不到池弘光因为恼羞成怒,会将绣坊一毁了之。
她不明白陆停舟为何旧事重提,他追根究底的模样如同查案,让她心神不宁。
陆停舟见她不语,眸色一沉。
他知道自己为何要追究,因为那段梦境太过真实,让他不禁生出一丝怀疑,如果这是曾经生过的事,池依依是否和他一样梦到过什么,才会坚持留在京城。
仔细想来,池依依前后的变化十分反常。
他早先因为和三皇子不对付,对他身边的人尤其留意。
他见过池弘光,听说他有个妹妹,名叫池依依,在京城开了家绣坊,声名远扬。
池依依和他兄长不同,不爱抛头露面,晴江绣坊开在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上,陆停舟每次下朝回家,一次都没遇见过她。
直到那日在凌云寺中,她闯入他的浴房,两人才有了初次相见。
在这之前,外界皆道池家兄妹手足情深,池依依为了兄长的仕途,不惜一掷千金为他铺路。
然而自陆停舟认识她以来,池依依对池弘光总是厌恶至极。
若说是因为她在凌云寺中识破了池弘光的真面目,那她的醒悟未免也太过彻底,她后来的手段更是干脆果决,仿佛料定她与池弘光之间必有一死,对池弘光毫不留情。
她在给太夫人的寿礼上祭出独门绣技,一改往日深居简出的习惯,为晴江绣坊赚足吆喝。
为了对付三皇子,她不惜委屈求全也要与他结盟,她执意为晴江绣坊找朝廷做靠山,在万寿宴上侃侃而谈。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与他听说的那个池依依大不相同。
一个人怎会突然之间生这么大的转变。
陆停舟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此时此刻,因着那个梦带来的疑问,让他想一探究竟。
眼前的女子微微睁大了双眼,眼底藏着逃避与慌乱。
她想逃避什么?
她在慌乱什么?
陆停舟在审案的时候一向铁石心肠,面对这样一双藏满秘密的眼睛,他不认为自己会心软。
他往前倾了倾身:“池依依,你——”
话音未落,房门“咚”地一声撞开,段云开揪着薛郎中冲了进来。
“停舟?你醒了?”
他喜出望外,一把将薛郎中推到床前。
“你快给他瞧瞧,他哪里不对劲?”
薛郎中涨红了脸,嘴唇干裂,一看这段路上就没少灌风。
“他能有什么不对劲,”他抱怨着,揉揉脖子,“我都说了,我给他那丸药能让他一觉安稳睡到天亮,保证他醒来神清气爽,你瞧,这不醒了么。”
他端详着陆停舟的脸色,伸手探向他的下巴。
陆停舟侧脸避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薛郎中怒道:“望闻问切,你不让我望,我怎么给你看病。”
池依依起身让到一旁,搬过椅子放在床头:“薛先生请坐。”
薛郎中面容稍霁,一屁股坐下:“还是池夫人明白事理。”
池依依笑了笑,柔声开口:“我夫君大约一刻钟前方醒,睡着时毫无反应,犹如昏迷,醒来后略显恍惚,不知这是否和他的伤势有关?”
薛郎中翘翘唇上的胡子:“昏迷?恍惚?”
他歪着脑袋朝陆停舟打量:“不应该啊,吃了我的药,睡觉归睡觉,怎会昏迷?你把手伸来我瞧瞧。”
他把住陆停舟的脉搏,闭眼细察。
他诊了许久,池依依站在一旁,双手慢慢交握,嘴唇紧抿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