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从二月到三月,从头至尾,寸步未离开朔州。」
这句确定,足够了。
谢明裳抬起头,夜幕明亮的?月光落在白瓷般的?脸颊上,泪水纵横。
她噙着泪花微微而笑。
她不敢深想的?种种最?坏的?可能,其实都没有发生。没有背叛,没有杀妻,没有弑父。
天底下最?令人恐惧的?事,往往不是事实,而发源於内心的?黑暗。
经常郁郁寡欢的?中年男子的?形象,忽地清晰起来。眉目沉郁而刚毅,并不多言。言出必践。
父亲这辈子最?大的?一次食言,兴许便是向天子承诺征伐回纥部落;他一生中最?狼狈的?一段日子,便是在大漠里苦苦追寻负气出走的?妻儿。
萧挽风问了两遍都得不到回答,不再追问,只把滚滚而下的?泪水用衣袖擦去。
「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谢明裳想起了很多,很多。
她张了张嘴。
太久没有说话,以至於再度开口时,嗓音显得微弱而沙哑,几?乎气声发音。
「是你麽?」
萧挽风正在擦眼?泪的?动作顿住了。
目光落在她翕动的?唇上,确认地停驻片刻。
谢明裳在重复问他:「是你麽?」
问得没头没尾,然而萧挽风不需要?更多。
三个字,足够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得足够久。
「是我。」他继续擦拭她湿漉漉的?眼?睫,沾湿的?柔软脸颊:
「二月走出雪山,你和我告别,让我牵走了雪钩。我继续往西南,绕过山麓,入凉州地界。」
谢明裳委屈满腹:「你没来。」
她等了他整个月。二月初等到三月初,直到族人出事,他都没来。
为什麽铁甲军精准地伏击了族人的?居所?
是父亲告密?被父亲麾下的?将领们追踪?
怀疑情绪最?浓烈时,她甚至曾怀疑过,会不会是自己?救下的?少年,她无意中指给他族人的?聚集地,被他告的?密?
谢明裳越想越气,抬高嗓音,气鼓鼓地重复:「你没来!」
萧挽风放下衣袖,低下头,注视面前?满腹委屈的?小娘子。
「我来了。」
二月入凉州。只身一人,穿戴奇异,被当做奸细,扣住盘查了半个月。直到朔州那边相关官员赶来领人,两边核对?无误,他才脱身。
那时已入三月。朔州战事大乱。
一个月内,他快
马回返朔州,又来凉州,再返朔州。战时边境关闭,无故不得出关。
四月,他从朔州再度横穿雪山。这次春夏天气,翻越雪山容易许多。
他循着记忆追寻而去,只寻到战场满地尸骸。
直到某日,无意中听?到一桩奇闻传说,骆驼自大漠中驮出个小娘子……
「听?到传言,不知为什麽,我直觉那小娘子是你,即刻赶去凉州边镇打?听?。」
萧挽风平静地重复:「我来了。」
第104章白檀香
马车在城外官道缓行。
谢明裳蜷在车里睡了一觉。睡过去的时辰并不很长?,再醒来?时,还在夜间?。
车軲辘滚动,夹杂有节奏的马蹄声。她掀开车帘,迎面望见一只乌黑的大脑袋。
乌钩不紧不慢地跟在车边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