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一眼结论栏:“创伤性妄想伴现实解体”八个字赫然在目,诊断依据罗列详尽:幻听频次、时间错位感、对物理空间的异常警觉……甚至精准复述了她昨夜在聋哑学校锅炉房门口,听见自己心跳声延迟o秒的错觉。
荒谬得令人齿冷。
她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撕——可就在纸页翻动的刹那,一道极细的银线在晨光里一闪。
水印。
不是市一院惯用的“白鹭衔枝”,而是静音科内部实验记录专用的“双螺旋缠枝纹”,嵌在纸背左下角,仅三毫米见方,需以度斜光侧视才显形。
沈曼如的手顿住了。
三十年前,她在静音科伦理委员会签字批准第一批意识锚定实验时,用的就是这种纸。
当年焚毁档案那晚,她亲手将最后一叠样本报告投入焚化炉,火舌舔舐纸边时,那枚水印在高温中蜷曲、熔断,像一条垂死的蛇。
它不该再出现。
她猛地起身,抓起桌上那部老式拨号电话,按下三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林素云接得很快,声音沙哑,带着刚从睡眠中被惊醒的钝感:“……曼如?”
“素云,查一下市一院心理科o年月至今所有加盖公章的评估报告用纸备案。”沈曼如语不快,却字字凿进话筒,“重点比对水印底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七秒。呼吸声变重。
“……你等我。”
十分钟后,林素云的声音重新响起,压得极低:“静音科注销文件编号jy-o-o,公章熔毁录像存档于监察委数字坟场第七区。三年来,该水印纤维已随废料批次统一回收,物理销毁率。你手上那份——”她顿了顿,喉音紧,“是守序同盟‘灰匣组’的防伪专供。全联盟仅三十七人有权限调用。”
沈曼如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却像压着一块未冷却的铸铁。
守序同盟——那个曾以“秩序即良知”为信条、如今却连自己名字都不敢刻上墓碑的幽灵组织。
他们没死,只是换了一身皮,混进了清算的队伍里,还把刀,悄悄抵在了叶雨馨的太阳穴上。
她没挂电话,只将报告平铺在桌面,用放大镜对准签名栏下方一行极小的铅印编号:sy-pf-o。
“素云,”她声音忽然沉下去,“查这个编号。我要知道,谁在那天,签了第份‘精神评估’。”
同一时刻,监察委临时指挥中心。
周砚站在电子沙盘前,手指悬在“梧桐岭旧街号”坐标上方,迟迟未落。
他刚收到技术组密报:那份伪造报告的pdf元数据里,嵌着一段已被覆盖三次的原始生成路径——最终指向一个加密跳板ip,经七层代理后,锚定在徐氏集团董事会元老赵崇山名下的私人服务器。
赵崇山,徐墨辰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副手,也是当年静音科伦理审查会唯一未被立案的常任委员。
周砚指尖一收,转身大步走向立案窗口。
钢笔尖刺破纸面,墨迹浓重如血:“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立案侦查。立即申请搜查令——赵崇山名下全部住所,及康宁医疗转运、环宇智控、启明文化三家壳公司账户,全部冻结。”
命令下达不到两小时,苏凌月的助理在暗网接单平台的后台操作日志,被李浩杰从废弃的区块链节点里硬生生扒了出来。
付款ip链路清晰,每一跳都像毒蛇蜕下的皮,层层剥开,最终缩成一个地址:梧桐岭养老院三楼东侧监控室——赵文山每日打卡签到的工位。
风,彻底变了。
当晚九点十七分,梧桐岭社区监控画面上,三辆无牌黑色轿车先后驶入不同巷口,车门开合无声,人影融入夜色,各自消失在七位共治代表的日常通勤路线上。
叶雨馨站在聋哑学校顶楼天台,夜风吹得她风衣猎猎作响。
她没看手机,只低头凝视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枚盲文贴纸,铝箔基底,凸点排列成“红”字,边缘已微微卷起。
楼下,十几个聋哑学生正围坐在路灯下,手中铅笔沙沙作响。
他们绘制的不是地图,是一张张“安全路线图”,每一条路径旁,都用特制荧光墨标注着红色盲文贴纸的预设位置:公交站台第三根灯柱基座、菜市场入口转角青砖缝、老年活动中心玻璃门把手内侧……
阿福站在她身后半步,腕表屏幕幽光微闪,倒映着他瞳孔深处一点未熄的火。
他没说话,只抬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缓缓横过咽喉——
不是割,是封。
封住所有可能泄露的声波。
封住所有尚未启动的指令。
封住这盘棋,最后一步落子前,那一声将至未至的、震耳欲聋的寂静。
夜风骤紧,卷起祠堂断墙间浮灰,在月光下翻飞如灰蝶。
叶雨馨仍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昨夜焚烧备档的余烬——焦黑、酥脆、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虚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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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鞋尖轻轻拨开一层薄灰,露出底下半融的蜡封残迹,还有几道被火舌舔舐过却未尽毁的钢印凹痕,像沉入地底的胎记。
她弯腰,指尖探入余温尚存的灰堆,不避灼意,只精准捏住一片蜷曲脆的纸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