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反驳,他想吐槽,他想说“闻艺大哥你是不是悲伤地狱后遗症还没好,脑子瓦特了”。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到,闻艺的脸上,那张总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的脸上。
此刻,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那是,他提起亡妻时,才会有的,那种,全世界都黯然失色,只有记忆里的那个人,在闪闪光的,笑意。
那一瞬间。
礼铁祝,好像,有点,懂了。
又好像,更他妈的,不懂了。
恨的反面,是爱?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子现在,既不想恨谁,也不想爱谁!
老子……
老子……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像一道,划破了所有黑暗和迷雾的,闪电。
“轰”的一声!
狠狠地,劈进了他那片,已经快要被各种哲学理论,搞成一锅东北乱炖的,脑海里!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几分嬉皮笑脸的眼睛,在这一刻,红了。
不是愤怒的红。
也不是悲伤的红。
是一种,你离家在外,漂泊了十年,吃了十年的外卖和泡面,在过年的前一天,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你看着窗外,那飞倒退的,熟悉的,荒凉的,景色。
你心里,又酸,又涩,又甜,又暖。
是那种,五味杂陈的,红。
他,没有再去看那片,散着致命诱惑的,深仇血海。
他也没有,再去看那些,在痛苦和挣扎中,摇摆不定的,队友。
他只是,像个,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回到家,看到自己老娘的,孩子。
用一种,近乎撒泼打滚的,带着哭腔的,东北口音,破口大骂!
“去他妈的恨!!!”
“去他妈的爱!!!”
“老子他妈的,不想恨谁!我恨那个给我差评的孙子,我恨那个克扣我绩效的单位,我恨得牙根痒痒!可那他妈的,有屁用?!”
“老子他妈的,也不想爱谁!我爱这个世界?我爱人类?别他妈逗了!人类要是值得爱,这儿他妈的,还能叫地狱吗?!”
“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想!”
“老子就想找到军南,帮狐姐堕魔胎,然后回家!!!”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咆哮。
像一声,惊雷。
炸醒了,所有,沉浸在“恨”与“不恨”的,哲学思辨中的,人。
礼铁祝,像个,彻底崩溃了的,社畜。
他指着虚空,指着这片,狗娘养的,地狱。
眼泪,鼻涕,一把抓。
“老子想我媳妇儿了!我想我那个,虽然脾气贼大,但只要我回家晚了,就会给我留一盏灯的,虎了吧唧的,媳妇儿!”
“老子想我闺女了!我想我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管我要芭比娃娃,考了三十分还敢管我要奖励的,小棉袄,哦不,黑心棉!”
“老子想我那还没还完的房贷了!我想我那辆破网约车了!我想我那群,除了喝酒吹牛逼,屁用没有的,狐朋狗友了!”
他,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
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翻滚着无数史诗级仇恨的,血海。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