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一拂袖,这场天子亲来的外交,便已结束。
雪白色的龙袍如风雪飘出大殿,却并没有带走寒意。
群臣目视地砖或庭柱,都觉更冷了。
洪君琰没有给荆天子杀他的机会!
那么这份杀意,这天子之怒,又该向谁来宣泄呢?
哗啦啦,锁链声响。
粗如手臂的禁道锁链,在地砖上拖行,拖出来一位身穿金织蟠龙亲王服的大人物!
虽鬓散乱,衣衫不整,被拖得摇摇晃晃地在殿中走,丝飘动间,仍可见丰神俊朗,天家贵姿。
“放开!”
他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走,却大声呵斥:“本王乃太祖皇帝的子孙,唐姓皇族,天生贵胄!焉能如此失礼,使天下笑我大荆无仪!”
荆天子在丹陛上轻轻抬了抬手。
两位拽行亲王的力士,便将那车轮大的锁环扔在了地上,出哐啷巨响,一阵环摇。
叫许多大臣都是一惊。
他们不是在此刻才知消息,但的确是在这一刻,被敲碎了所有的幻想。
囚行于大殿的亲王,在已被禁道锁神的此刻,骤其力,拽着粗重锁链,将两根巨大锁环,强行拖至身前。
如此才容出一些余裕,抬起戴着束骨锁环的双手,轻轻拨开自己的长,分出那一张贵重的脸。
他双手悬抬,仰望丹陛上的天子,出含混的意味莫名的笑:“您终于肯见我!”
不等天子说话,他又扭过头去,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殿中那张规格极高的客椅上:“看来黎皇已是走了!”
他当然便是唐星阑。
朝廷封为“裕王”,民间称为“贤王”的高贵存在。
许多人视之为储。
天下若知他今囚行于此,披狼藉,不知多少人望计都城而悲泣,又有多少人暗中欢喜!
皇帝从丹陛上落下来的目光,也是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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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确不想见你。”
他说道:“尤其不想见你于此,见你此般!”
“天下事,在君王一心。”唐星阑朗声而笑:“天子只有不言而有,岂有不想而行!”
若非锁链加身,若非天子问罪,他真不像个囚徒!
他也不止像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分明腰甚壮,胆甚粗,反倒质询天子,有几分分庭抗礼的意味。
但皇帝眸光一沉,他的笑声便瓦解。
“只此一句,你便不似人君!”
皇帝道:“君王社稷主,难道任性由心?”
唐星阑敛去笑声,直视天子,他很多年以前就想这样看着皇帝,却直到今天,才有这破罐子破摔的直视!
他问:“您难道不任性?”
皇帝眸光更冷,但没有说话。
唐星阑又往前一步走:“你若是不任性,何以有今日?”
大荆天子轻轻扬头:“今日难道是朕负你?”
唐星阑呵然一声,举起自己被锁住的双手:“都到了这样的局面,血肉亲情洒如飞尘,天家威仪弃置一地,您难道要说彼此不负吗?”
“唐星阑……”荆天子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好像很多年前,如此轻唤那个眼神清澈的孩童,但他又骤然厉声:“唐星阑!”
“请陛下称裕王!”唐星阑怒声而抗:“您当年潜邸之时……所用的王号!”
荆天子眼神幽深:“看来是朕不该,不该早早给了你不该有的期望。”
“是吗?”唐星阑高昂其:“臣倒想问问——何为‘不该有’?”
荆天子摇了摇头。
他摇头的动作非常缓慢,就像是为了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