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竹室清幽,四壁书卷盈于架上,正中悬挂着一副‘浩然正气’的正楷墨卷,笔锋铿锵,隐有千钧之力。
窗外,婆娑竹影轻轻摇曳。
秋风渐起,室内茶香弥漫,陆文渊端坐在那蒲团之上,望着面前琉璃紫茶炉飘起的道道香烟,轻笑道:“好茶。”
在陆文渊的对面,坐着位麻衣老者,那头花白的头随意披撒在肩上,凸显出几分的邋遢和洒脱不羁。
老者的脸上皱纹密布,岁月痕迹格外明显,此刻的他正微眯着眼睛,轻嗅着入鼻的袅袅茶香:“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老者的姿态,看起来对这茶很满意。
云鹿书院的先生们皆知,院长大人此生唯嗜两样,一曰书香,二曰茶香。
“院长喜欢便好。”陆文渊温声道,对面的老者赫然便是云鹿书院院长赵守,如今儒家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
“文渊今日前来,想来不只是为了给老夫送这寒山茶吧?”赵守声音温和,带着股洞察世事的清明,令人觉春风拂面。
陆文渊眼眉低垂:“院长明鉴。”
“文渊自幼体弱,得家兄体恤,被送到这京城疗养,兄长独自撑起门楣荣耀,家兄常年驻守北地,身患不治之顽疾。”
“十九年前,那场震动天下的山海战役,我陆家一脉可谓是死伤殆尽,甚至时到今日,都未能够真正的缓过劲来。”
“到这一代,陆家就只有北辰一人,可能这便是命中注定,北辰乃是孤星,如今陆家便走在这一条独路之上。”
陆文渊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那摇曳的竹影,在追忆过往。
“依稀记得,北辰在满岁抓周时,不取刀剑,不取官印,却偏偏抓住先生置于案角的那一卷亲撰《礼记随笔》。”
“家兄当时便言,此子与儒家有缘,后来,更是劳烦院长,在其额前点朱砂、行那临师之礼。”
“只可惜,临师非是正式的拜师。”
陆文渊目光炯炯,他忽然起身,对着面前的院长大人,行以大礼:“还请院长能够正式收下北辰为入室弟子!”
但是他置于胸前的双臂,却仿佛被无形的微风给挡住,难以放下去,院长大人以这种方式给出回答。
赵守摇了摇头:“这存于名义上的一点香火情分,对那孩子而言已经足够,若是真的拜我为师,有百害而无一利。”
对于院长的回答,陆文渊并不意外,但却依旧难掩失望,他幽幽道:“我陆家世代镇守北境,所求无非是国泰民安。”
“如今兄长病重,陛下却下旨让北辰返回京城,陷入联姻漩涡当中,对陆家跟北辰而言恐非服气,而是催命之符。”
说到最后。
陆文渊虽然嘴唇在上下微动,可在其嘴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院长大人那一身的恐怖修为,由此可见一斑。
但。
陆文渊不服!
他虽在京城多年,甚至经常出没于青楼、酒馆这些烟花柳巷之地,但在其骨子里流淌的一直都是陆家的血。
陆文渊抬起眼,直视着面前的院长:“京城这水太浑,陛下这些年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这句话是您曾经说过的,可是在十九年前那场山海战役之后,我大奉朝身为战胜国,王朝的气运却是急转直下。”
“我陆文渊在京城这么些年,却只看到八个字:大道隐没,私欲横行!”
“今日,陆文渊敢问院长。”
“天理何在?!”
此刻的赵守面含笑意,看向陆文渊,这位儒家执牛耳者,反问道:“仲怀,你不是早就看到了吗?”
院长轻柔的声音如一声洪钟大吕,在陆文渊心湖当中炸响,荡起滔天巨浪,他愣在原地,脑海里飞闪烁过无数画面。
边关将士们在风雪中染血的脸颊;朝廷之上虚伪的攻讦跟算计;他看到凡俗百姓、王公将相、以及这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