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营全军覆没,没留一个活口。
丛木图的头颅被端端正正送到易书荣的兵营,易书荣未看,只让手下拿去葬了。
接下去的半个多月,易书荣沉默寡言。
当初亲眼看到父亲和长姐的尸身,他都不曾这么消沉过。
那些仇恨,是他的燃料。
可是丛木图和雪山营的消失,好像他的意志被抽走了。
不过再消沉,他也必须得振作。
他是一军主帅,谁都可以倒下,他不行。
五月中旬,才从寒冬中走出不久的北元大地升温得非常迅,太阳酷热,炙烤万物。
明芳城中,最后一批游州官吏被处死。
前几年,和彦颇在游州的部署除了为他带来大量的情报,及官方和民间都在悄悄对汉人百姓进行的“北元和善论”宣扬外,还有物资运输的商贸队,让他和易书荣等人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聂挥墨对游州官场大肃清,这批游州官吏跟随窦立新逃到了北元。
和彦颇留他们不死,是为了给其他还在暗处的被收买的汉人官吏们知晓,只要他们忠心为北元皇庭效命,那么即便他们暴露,也有退路和去处。
但现在,所有北元和中原的联络渠道全被斩断,商贸队早已停摆,两处信息闭塞严重,可预见的未来五年内都不会有改善,所以,和彦颇索性杀了这几十张还在他身边吃饭的嘴巴。
处理完这批官吏的尸,手下来回禀。
和彦颇上个月便离开去前线了,并不在明芳城,府内一切都归陶岚管。
陶岚正在收拾衣物。
天气热得太快,和彦颇走时带走的都是保暖冬衣。
手下禀告完,陶岚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手下告退离开,出来时迎面瞧见一个小男孩,手下忙低头,恭敬行礼。
陶岚抬头,立即放下手里的衣物走去,笑道:“劲儿来了。”
和彦劲抬头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半分善意。
陶岚心里难过,蹲下温柔道:“劲儿?”
这一年多,和彦劲几乎没有理过陶岚,偶尔会来找她,但并不是来渴求母爱。
他一直就那么站着,用冰冷淡漠的眼神看着她,一言不。
今天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是三个月来,和彦劲再一次来找她。
陶岚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和耳朵上的伤疤,眼眶通红,心痛到无以复加,同时恨意也在翻涌。
那该死的林五娘!
就算将林五娘千刀万剐,都解不了这口恶气!
和彦劲终于开口,说得很艰难:“我听说了……阿梨杀……死丛木图的地……方,叫荒……泽谷。阿……梨的阿……爹和大……哥都死……在那里。”
和彦劲曾得失语症,后来情绪激动下恢复说话能力,但他仍然变得不爱说话了。
这一年多,他越沉默阴冷,很少开口,现在,他的语言功能急退化,似乎已无法正常表达。
陶岚心疼道:“别怕,劲儿,夏文善和夏昭德死在了那里,夏昭衣死在了容塘峡口,阿梨也会死的,我们会送她去和她的父兄团聚。”
“不……!”和彦劲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陶岚,“我是……想说,阿……梨在报……复!她在……她父……兄被杀……死的地方……杀死了仇人,那……么,你呢!你呢!!!”
儿子的眼神和语气,让陶岚的心跳骤然漏拍,结结实实被吓到。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劲儿,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你不去……打仗?为什么……去打仗……的是我……的阿爹?”
陶岚哽咽道:“心儿还小,我是她娘亲,我离开不得。”
“她是个傻……子!”和彦劲语声激动,话语终于说得利索,“我是个瘸子!你……生了一个傻……子,一个瘸子!”
“劲儿!!”陶岚骤然怒喝,红着眼眶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们本该都是健康的,是被人所害!被人所害!!”
外面的仆妇和丫鬟们听到动静纷纷赶来,但不敢靠近书房,远远看着。
和彦劲没有被母亲吓到,大声叫道:“阿梨是来报……复的,只要她报复完以前伤……害过她的人,那么我们的百姓……就不会受苦!你去找她!你去找阿……梨,让阿梨杀了你,她就能放……过我们!”
陶岚瞪大眼睛,忽然一个巴掌用力朝和彦劲的脸上扇去。
这个巴掌的手劲非常大,和彦劲小小的身躯扑倒在地。
一动完手,陶岚就后悔了,赶紧上前扶他:“劲儿!对不起,娘亲不该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