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攸宁的声音有些哑。
他抬手轻轻拨开缠在他肩膀上的发丝,细腻的触感在指腹流淌滑过。
方秋芙望见他那好看的手指,莫名委屈起来,“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农田的活计可比食堂难多了,也不知道你顶不顶得住。”
她记忆里的岑攸宁不是在练琴就是在读书,清冷又安静。方秋芙想象了一下他踩着泥鞋,在田里插秧的画面,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
岑攸宁察觉到她颤颤抖动的肩膀,没有戳破她脑子里的奇妙想象,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分到了哪里,正如刚才方秋芙也默认他早早了解她会去食堂工作。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种田就种田,慢慢跟着学就好了,老祖宗们干了那么多年,没道理我学不会。放心吧,不会给你丢脸的。”
方秋芙偏过头,握拳给他打气,“加油,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哥哥了,要证明给他们看。而且你学东西一向很快,所以不管在哪里你都会是第一名!”
周围依旧喧闹,临近八点,暑夏的热气渐渐弥漫。
岑攸宁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听她絮絮叨叨讲苍川很漂亮,食堂吃饭很便宜,室友们都很热情,水房锅炉里的洗澡水暖暖的,被子用料扎实盖得很舒服,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的目光淡淡垂下,指尖却在衣袖里无声收紧。
“你有在听吗?岑攸宁!”
方秋芙变着法子安慰他,害怕他接受不了落差,可只听到他几声沉闷的“嗯”,一转头发现他虽然仍站得笔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连她戳了他两下都没注意到。
“在听,听到你说去食堂工分少,室友说你这样冬天做不起新衣服,但还好你聪明,藏了件羊毛衫……”
岑攸宁原封不动重述她的话语,脑海里却闪过去年新年时的画面。
方家别墅,壁炉的火焰噼啪作响,客厅里飘荡着燃烧的木香。方秋芙穿了一件雪白色羊毛大衣,长发披在耳后。她刚从二楼卧室走出,透过铁艺镂空栏杆见到楼下的他,立即快步走向别墅旋梯。
她的皮鞋在木板上发出嗒嗒声,嘴里也像现在这样叭叭不停。
“前年我住院没去成,不知道今年去城隍庙的人多不多?”
“要是我抽出下下签怎么办?听说要绑在高处才能消灾!”
“我要是爬树,朱妈肯定要说我。”
“要不你把我抱起来,能不能够到庙里那颗玉桂?”
“对了,你要许什么愿望?”
下一秒,她一不小心踩空,整个人毫无征兆就要从台阶跌落。
岑攸宁都不知道,他的身体竟然能比大脑的反应还要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迈开长腿,大步朝着她的方向奔去。
壁炉发出噼里啪啦声,木屑飞舞。
雪白色的一团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耳边传来朱妈高亢的惊叫。
越来越近。
岑攸宁膝盖弯曲,张开双臂,接住迎面坠落的她。
“哎哟!”
接住了。
他手臂箍在她腰间,隔着厚实柔软的羊绒,亦能感受到怀里那具身体有多么轻盈。她像是怕极了,两只手紧紧环上他的肩,呼吸扑在他颈侧,发丝扫过他的下颌,带着微凉。
山茶花的香气覆面而来,铺天盖地。
岑攸宁喉结滚动,低低闷哼一声,腰背后知后觉传来她双腿攀附的温度,他眼前骤然空白,颅内炸开了烟花,立起某种突然而来的冲动。
他慌忙不已将她放在平地,转过身试图掩盖他的失控。
“吓死我了!”方秋芙心有余悸,没注意到他的羞赧异常,“要是扭伤了今年又出不了门……朱妈!我没事儿!别吓我妈!……妈!真没事啊~攸宁哥哥接住我了!别再去吓我爸了,我还活蹦乱跳的呢~马上准备和攸宁去外……”
“咻咻——”
方秋芙倏然转头。
弧形玻璃窗外,夜空中央忽而腾起一团光。
忽明忽暗的华彩停驻在她的大半张脸上,她的眼睛随光影映亮,清澈湿润,又因期待即将到来的烟火而带着潋滟。
“攸宁!有人放烟花!”
岑攸宁被她猛然一拽,下意识回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