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叔父。
楼听澜脚步顿住,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听澜,”楼弈的声音在空旷的回廊中响起,“你去见了冉青禾,对吗?”
楼听澜抬眸,迎上他深邃严厉的目光。
“是。”
“为何?”
“有些事,需当面问清。”有些事,也要当面做下。
“问清了吗?”楼弈缓缓逼近,“她是否真的受命于临戈,是否还有同谋,炸毁灵脉的目的究竟为何?”
楼听澜恭敬回道:“她……未曾明言。”
“未曾明言……”楼弈重复着,眼中是深深的失望。
“听澜,你是戒律堂的席弟子!亦是我最看重的弟子!你应当知道,私见重犯,是何等过错!”
“我对你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可你呢?你被那个妖女,迷得是神魂颠倒!不知所谓!”
楼听澜认真回道:“她并未修炼邪道,不是妖女……”
楼弈痛心疾,手指几乎都要点到他额前。“够了!我以为你意志坚定,不会走上你父亲的老路,你告诉我,如今的你,如何还能秉持戒律,如何还能做众弟子的表率?!”
楼听澜忽地想起静心剑的异动,想起境阶诡异的恢复,想起楼关为他探查灵台时惊骇的目光。
“叔父……父亲他当年为何……”
楼弈看着楼听澜苍白失神的脸色,终究缓了缓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恳切:“当年,你父亲被你母亲迷了心窍,宁愿堕道,也要与你母亲在一起。”
“我与堂中其余长老,轮番劝阻,可皆是无用。”
“我虽不知内情,但作为局外人,我也看得明白,你母亲对情爱一事颇为迟钝,最终也是她执意要离开你父亲。”
“她死之后,你父亲更是整日消沉颓靡,甚至为了寻她,至今生死不明,若他还在……”
楼弈说着说着,似乎也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听澜,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专心稳固你的境界,清除灵台的隐患,你仍是我戒律堂未来的希望。”
楼听澜低下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惨淡的月光撒下,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孤寂而模糊。
希望?
当他的灵台深处,可能早已埋藏着与堕道父亲同源的力量;当他的本命剑会因父亲或许尚存的意志而出鞘;当他为她种下承伤诀……
这样的他,当真还是戒律堂所期望的“表率”吗?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对着楼弈,深深一揖。
动作标准,姿态恭谨,无可挑剔。
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楼弈看着他这般模样,心底那点希望的火苗,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身影显得沉重而苍老。
“回去吧。明日关于冉青禾的处置,会有最终决断。你……好自为之。”
楼听澜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禁闭室的方向,转身,一步步走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
行刑之日,天光晦暗,刑台四周黑压压地围满人群。
冉青禾被缚灵锁链押上了高台,她神色平静,目光甚至有些空芒地略过台下众人,那些或憎恶、或快意、或怜悯的脸。
直到,目光触及人群后方的凡人谷的修士,她的眼波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临戈曾说,会暗中煽动凡人谷修士,为她张扬声势,但修为不过尔尔的修士,又岂会为了她,冲上高台。
“绯枫冉青禾,炸毁青霄数十条灵脉,依律,处锁灵鞭八十一道,并判处通天塔狱,百年监禁。”
执事长老冰冷的声音响起:“行刑——”
第一道鞭影,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重重地落在冉青禾的背上。
“啪!”
皮开肉绽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悸。冉青禾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但她死死咬住牙关,身体仍直挺挺地立着。
几乎是同一时刻,坐在上的楼听澜,脸色骤然煞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褪去。
喉头一阵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听澜?”楼弈低沉的声音带着疑虑,传入他耳中。
“无事。”楼听澜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灵力运转稍有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