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之事阵仗不小,秦灼多少知道风声,听说算是成了亲。
是,小郑好人才,对阿玠很真心。萧恒道,两人收养了个女孩子,叫太阳。等有功夫,领给你瞧瞧。
太阳。这名字从秦灼齿间滚了两遍,他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欲盖弥彰地笑了笑:一眨眼,阿玠都做阿耶了。总觉得还在怀里那么一点大,今年都二十四岁了。
说到萧玠的年龄,一道苍白影子从秦灼脸上闪逝而过。他颤声问:他的身体他五岁那年太医说
现在没有大碍。萧恒忙道,阿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他一个人战胜了很多事。
秦灼点头,你教得很好。
我没有。萧恒两手捂在脸上,哑声说,我没有。
秦灼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断。他任由萧恒脊背颤动,与其说冰冷不如说无所适从。
拥抱和抚慰不是他该做的,他有什么立场去处理萧恒的情绪呢?他们两个人能勉强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不过因为是萧玠的双亲,他们对孩子始终负有至死不休的责任。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能剩下什么呢?
等萧恒的气息逐渐平复,秦灼站起来,说:你睡吧,我去瞧瞧孩子。不用留灯。
他指了指屏风外那张罗汉床,说:我睡那头。
是的,和萧恒一处起居不过是一桩无可奈何的考量。萧恒的身份不宜暴露,也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安排。但未必不会有风声走漏,他伤得又重,叫旁人看顾又不安全。难道让萧玠拖着垮掉的身体来昼夜照看他吗?
萧玠日盼夜盼,不就是想有这么破镜重圆的一天吗?让孩子高兴一些能怎么呢?
只要萧玠好,秦灼怎么都成。他知道,在这一问题上,萧恒和他保持同一立场。
秦灼不是逃避,他的确打算去看看两个孩子。尤其是秦寄,这兔崽子的手臂是个麻烦事,他得见过才能定夺主意。只是迈步要走时,秦灼居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眩晕感。
他不得不承认,萧恒到现在还是能对他产生影响。这不是件好事也称不上坏事,只是有些棘手。
还是相敬如宾的好。
秦灼推开门,身后突然响起萧恒迟疑的声音:伯琼
秦灼身体骤然绷紧。
最后,萧恒只是道:他的右手,我想办法。
秦灼嗯了一声,说:劳心了。
***
萧玠和秦寄一起住在白虎台,秦灼赶到时,秦寄还在睡觉。
秦灼从未在小儿子脸上见过如此苍白脆弱的颜色,几乎像个一碰就碎的纸人。萧玠守在床边,出神或入神地望着秦寄的脸,望了一会,一行清泪就从他脸上滑落。
秦灼看到,萧玠解下自己腕上的一串铜钱,不多不少,居然六枚。
然后他把那六枚铜钱系在秦寄右腕上。
萧玠并没有觉秦灼,他一颗心全都悬在秦寄身上。他把秦寄的棺材运来时,那套说辞并非全然虚假。
玉龙岩之险后,秦寄硬撑到萧玠转危为安才敢倒下。这时众人才现他的右臂骨骼多处粉碎,两个大伤口也溃烂了。不知是心力交瘁还是伤情所致,秦寄真的起了一场高热。这个身体强健的男孩连金河祭祀都挺过去,居然险些暴病而死。
而刚能起身的萧玠在接到秦灼的噩耗后,再也承受不住失去秦寄的打击。
穷途末路时,他选择了和秦寄相同的方式。
他求神。
没有人敢阻拦萧玠,他们无法想象秦寄如果撒手西去,萧玠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得有希望,他得尽力不管是什么方式。
秦寄为他割血祈祷三个日夜,萧玠就为他绝食求告了三个日夜。最后他过度缺水的身体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望着秦寄血色稀薄的脸,眼眶只有刀割般的痛觉。
天啊。萧玠在心里呐喊。天啊。光明王释迦牟尼佛他信仰过的所有神明不论是什么。如果阿寄能好起来,让他怎么样他都认,哪怕
哪怕。
那一刻萧玠跪倒在秦寄床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跪在莲座之下。他愿意挖出自己献给秦寄,只要他活着。他为了秦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只要他活着!
现在秦寄活过来,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一会,秦寄已经睁开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成熟的目光看着他。
萧玠的眼泪又涌出来,他想扶秦寄,又不敢碰,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说:你感觉怎么样?你的右手先不要动,我先给你弄饭,吃完饭我们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