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江祁安动作微微一顿,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
维念觉得委屈,一股脑地发泄倾诉,声音都带着哽咽:“我就是考不上重点高中需要花钱的差生,怎么了?我就是花钱借读了一中,怎么了?本来我也是有机会稳进一中的,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像星星一样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和家里人抗衡,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承担父母错误选择的后果,最终落得一个“赔钱货”的称号?”
“明明我一点也不差。。。。。”
这也是她一直羡慕夏简心的原因。
夏家父母最开始对她的期望就只是本部十四中,那个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中等高中;而她父母的眼光从来不看实际成绩本身,只是看别人家的小孩考上了那个最厉害的附中,所以便强制让她填了附中。
甚至怕她没填附中,交表之前还专门给班主任打电话检查,让班主任帮忙修改。
想到那些,维念就自嘲地发笑,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下,她越想越是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生她?
无数个夜里,维念曾仔仔细细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最后得出的结果也不过是满足两人的面子和虚荣罢了。
所以她羡慕夏简心可以活得坦荡,可以活得随心所欲,永远只为自己做主,即使是撞一万遍南墙,也有着誓不回头的决心。
。。。。
等维念差不多发泄完,江祁安刚好帮她把药擦完,他一言不发地把地上乱七八糟药瓶喷雾收拾好,然后默默掏出纸巾递给她,简言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做任人主宰的提线木偶。”
维念抬头看他,她觉得江祁安说得轻巧,那是她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吗?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如果不是被所谓的“爱与期望”束缚,她也不愿意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可她没有选择,她从一出生就已经没了选择。
她垂下眼帘,不愿直视江祁安,生怕自卑的影子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可江祁安的声音还悉数传进耳中。
他说:“如果我们的出生无法自主选择的话,那么我们就不欠任何人。”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凭什么只要双方情投意合就可以不计后果将一个新生命带到这个未知的世界?
他一直认为,既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出生权,那么任何人都无权管辖他的所有。
他想,既然当初已经受到了世间最不公的事,那么从出生那刻起,他们就不欠任何人了。
维念没想到江祁安会说出这种话,相信若是传进了她爸妈耳里,定要怒骂她大逆不道,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了。
“不做任人主宰的提线木偶,也不欠任何人,那活在这个世界上意义是什么?”她问。
“人活着就是没意义的。”江祁安实话实说:“没必要去追求冠冕堂皇的人生意义,那些意义都是人赋予的。”
“相信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如果真如刚刚所说你是借读生,那为什么不去附中借读,要跑来一中?”江祁安一阵见血道。
“活着的意义从来不需要多大的理由,无关紧要的小事都可以成为当下活着的理由。就例如你今天和夏简心一起吃了饭,明天还要和她一起吃饭,这就可以成为你活着的意义与理由。”
维念听他说不属于这个年纪异常成熟的话,略感震惊。
她再次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生,怎么都想不到在她面前说人生意义的人会是那个跟夏简心针锋相对的讨厌鬼。
天色渐沉,路边接连亮起五光十色的街灯。
两人一坐一站彼此看着对方,却因光线昏暗捕捉不到对方的神情而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心生困惑。
一段话题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终结。
江祁安重新背上书包,逆着路灯朝她伸手,惜字如金地问:“能走?”
他一如既往臭着脸,给人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于伸手的那刻,维念在他身上看见几分难得的真情与温柔。
温柔,绅士,成熟,明理。
她开始亲自撕下一个个由自己给江祁安贴上的刻板标签,重新粘上这四个新的。
她不服输地从石阶上站起来,告诉他:“我只是受伤了,又不是瘸了,你少带弱势眼镜看人。”
“行。”江祁安唇角一弯,走她前面,闲散朝后招了招手,背对她回:“周一记得把校服洗干净还给我,不然升国旗被值日生发现我没穿校服的话,我就说我是十五班的维念。”
维念:“。。。。。。”
她决定再在那四个标签上加一个小肚鸡肠。
后来,她亲眼目睹男生高大的身影融于月色之中,直至消失在狭长的深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