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手伸进来,拿着一本无字封面的册子。
慕清绾睁开眼,没有动。谢明昭也未起身,只是缓缓松开了环在她肩上的手臂。他退到石桌旁坐下,端起冷掉的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脚步很轻,踏在落满花瓣的青砖上没有出声音。她弯腰拾起册子,指尖触到封皮的一瞬,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是白芷常年随身携带的安神散味道。
册子很薄,拿在手里却沉。她翻开第一页,纸上写着:“赠吾友清绾,医蛊济世,不负师门。”
字迹清峻,不似从前那般凌厉。她记得白芷早年写字,笔锋如刀,每一划都像要割破纸背。那时她刚入宫,为查师父死因,在冷宫外守了三天三夜,指甲缝里都是血。如今这字,稳了,也静了。
她继续翻页。纸张用的是南疆特制的蚕皮纸,防水防蛀,能存百年。里面记着各种蛊毒破解之法,有她见过的,也有从未听闻的。其中一页详细画出“命蛊”经络图,标注七处要害,最后写道:“需执棋者真心与医蛊者赤诚,共祭天地,方可根除。”
她猛地合上书。
抬头看向门外。
白芷站在晨雾里,穿一身素白裙衫,袖口微卷,露出腕间那道梅花刺青。她没戴面纱,也没拿银针,双手空着,站得笔直。
“你终于放下了复仇?”慕清绾问。
白芷摇头。“不,我放下的,是‘非黑即白’的执念。”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风从海棠树梢吹过,带下几片花瓣,落在书封上。
慕清绾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她想起第一次见白芷,是在冷宫后巷。那天暴雨,她着高烧,蜷在墙角等死。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闯进来,掰开她的嘴灌进一口苦药,说:“你还不能死,死了我就没人报仇了。”
后来她才知道,白芷的师父是被玄水阁用蛊毒控制后自焚而死。她亲眼看见火中伸出的手,听见最后一声“别学我”。可她还是进了影阁,学会了用毒、炼蛊、操控人心。她曾把仇人关在密室,用十年时间一点点喂他们吃自己调制的慢性毒药。
那时候她说:“善恶分明,错了就是错,杀了就该偿命。”
现在她站在这里,眼神平静,像是走完了很长一段路。
“你信了吗?”慕清绾又问,“信这世上不是只有报仇一条路?”
“我不信路只有一条。”白芷说,“但我信人可以变。我可以不用以毒制毒,也能守住我想守的东西。”
她往前走了一步。“我编这本书,不是为了帮你解蛊。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不必再像我们这样活。”
慕清绾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将册子贴身收进衣襟内侧。那里靠近心口,体温能让纸页保持干燥。她知道这本书会传下去,不止给她一个人看。它会出现在战场、疫区、边关、村落。会有医者照着它救人,也会有病人靠它续命。
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你会回京吗?”她问。
“不会。”白芷说,“我要去南疆。师父埋骨的地方长出了新草,我想在那里建一座医馆。谁都能进去,不管他是兵是贼,是官是民。”
“那你还会回来?”
“会。”白芷笑了笑,“但不是为了杀谁,也不是为了躲谁。是为了送药,治病。”
她转身要走。
“白芷。”慕清绾叫住她。
她停下,没回头。
“谢谢你。”
白芷抬起手,轻轻摆了摆,走了。
谢明昭走到慕清绾身边,看了一眼她胸口的位置。“书收好了?”
“收好了。”
“她说的解法……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知道,那一天会来。不是靠算计,不是靠牺牲,而是有人愿意真心换真心。”
谢明昭没再问。
远处传来鸡鸣,天已经快亮了。
慕清绾站在院中,手按在怀中毒经上。风吹动她的衣袖,袖口沾了露水。她没有擦。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更多事生。寒梅暗卫还未归位,江南漕运虽通但仍有隐患,鲛人使者带来的海心莲种子还在太医院温室里等着芽。谢明昭体内的噬心蛊只是被压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