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芳斋有这样手艺之人,非丁老莫属。枣泥糕又是招牌之一,本就供不应求,若无丁老授意留下,只怕这两笼都要拿去卖掉。
苏嘉言寻来两张油纸,小心装走剩下的枣泥糕,穿过连绵不断的珠算声离开。
不想刚走出大门,意外瞧见一辆马车徐徐停至前方,紧接着听见重阳说道:“好巧。”
其实一点都不巧,重阳心道,怀疑王爷是掐着时辰来的,但是没有证据。
此处是御街,有不少达官贵人的马车来往。
苏嘉言看了眼车厢,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所以只回应重阳,“好久不见。”
重阳不语,只一味的礼貌回笑,因为今日在王府暗中见过他,此时寒暄两句后邀他上车。
苏嘉言明白车里有人,想到前世的传闻,迟疑须臾,最后还是撩袍上去,果不其然,看见端坐其中的顾衔止。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盖过了车夫扬鞭声,驶过御街,朝侯府的方向而去。
苏嘉言端详车厢的陈设,素净雅致,不似东宫的奢靡华丽。
将目光落回顾衔止身上,毫不避讳询问心中所想,“王爷是刻意路过的吗?”
“是。”顾衔止相视一笑,“出城办事,回程时记起今日的点心,就想路过看看。”
苏嘉言并拢双腿,将枣泥糕放在膝头,“可我听闻,日后无需再送点心至贵府,也许是我送迟了,才让王爷吃得不愉快。”
车厢里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枣甜味。
顾衔止听出他在打趣,当是孩子心性,陪着附和道:“那我把命令收回。”
苏嘉言抬眼看去,见他笑意浅浅,眉间漾着温和,明明威仪自生,却有平易近人的错觉,实在难以捉摸,“我学做了款糕点,王爷若不嫌,改日我送上门给你尝尝。”
顾衔止想了想,“会不会麻烦你?”
苏嘉言摇头,“王爷不嫌弃才好。
顾衔止道:“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苏嘉言掀起车帘扫了眼,拎起枣泥糕说:“是我要多谢王爷相送归家。”
马车缓缓停下,他起身离开,听见顾衔止在身后说了句“早些休息”。
王府的马车并不显眼,小厮瞧见时,只当是哪家大人府上的。
进府后,齐宁从暗中出现,告知苏华庸近日的情况,目前还卧病在床,偶尔会下榻走动,瞧着与往日无异,就是神色低迷,脾性易怒。
苏嘉言往院子走去,“阖族长老可都入京了?”
齐宁说:“还有一户远亲未至,约莫七日后才到。”
苏嘉言取下一包枣泥糕给他,叮嘱说:“不必拦着长老们来见祖父,若他们想散播什么,还要助他们一臂之力,让流言传得更凶猛些。”
齐宁不懂,但还是听话照做。然后想起调查尸体之事,刚准备说,结果被一阵交谈声打断。
他们绕过院子,瞥见偏僻的梅园里有光亮,两人顿足廊下,远远看去,瞧见苏子绒和陈鸣设案于树下,顶着寒风饮酒作乐。
平日苏子绒皆在花厅玩乐,如今躲在此处,可见被祠堂之事吓得不轻,生怕招待好友被责怪。
齐宁咽下糕点说:“他们都喝了两个时辰了,感觉很快要结义拜天地。”
苏嘉言走下长廊,行至两人身侧,将枣泥糕放在案几,在他们扭头看来时说:“少喝点,会染风寒。”
苏子绒多日不见兄长,心里担心得很,这会儿见着,不管不顾就抱住大腿,期期艾艾半晌也听不完整一句话,像诉苦,又像委屈。
若有尾巴,指不定都塌下来了。
苏嘉言道:“喝这么多,明日还能随我操练吗?”
苏子绒抱紧他,摇头晃脑,“哥哥饶我一日吧。。。。。。”
一副神智不清的状态了。
倒是陈鸣还清醒着,忙起身行礼,思索片刻不知如何称呼,干脆郑重喊了声:“言兄,未料数日不见,贵府竟发生这样大的事,子绒兄酒后吐真言,我陈某保证绝不会胡说半句。”
苏嘉言表示无妨,抬手揉了揉黏在腹部的脑袋,“难为你肯听子绒倾诉,夜色已深,不如留宿一夜?”
谁知陈鸣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其实京都流言蜚语众多,我知言兄绝非那等不仁不义之人,这几日心中不安,本就想冒昧上门打听原委,为言兄驳斥几句。”
他又看着狼藉的案几,“若是留下,我担心你们二位受责罚,言兄的好意只敢心领,待事毕,我再登门拜访也不迟。”
不管他这番话是否真心,对于苏嘉言来说都是难得,留宿不过是客套之言,断不至于把人往水里拉,还是让他们无忧无虑活着吧。
“既如此。”他道,“天色不早,让齐宁护送你回府吧。”
陈鸣受宠若惊,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但走出几步后突然折返,局促问道:“那日我曾说,若言兄有事相求,我定竭尽全力相助,此话绝无虚言。”
苏嘉言准备拎苏子绒回屋,闻言顿了顿,掀起眼帘微微一笑,“真的吗?”
夜风拂过,寒风虽冷,却吹得人心荡漾。
陈鸣觉得自己大抵是喝醉了,不然为何会闻到浓郁的梅花香,又为何会被眼前亲和的笑意吸引,而忽略那笑中藏着的狡黠。
他讷讷笑了两声,后知后觉失态,连忙端正态度,拍胸脯保证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起来。”苏嘉言拂去苏子绒脑袋上的梅花,“确实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