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掌心贴着剑身,轻轻抬起,直到利剑远离手腕,温声笑了下,“你就当这是举手之劳。”
说话的语气很轻,像在安抚。
苏嘉言难以接受这种莫名的善意,怀疑是否不该招惹这个人。
既然顾衔止不要他的命,现在最应该的便是离开,离得远远的。可顾驰枫未死,仇雠尚寸于世,就连顾衔止也没得到应有的报应,若此刻离去,想要再接近谈何容易?
“哐当”一声,血剑落地。
苏嘉言摘下腰间的白玉佩,擦了擦上方磨牙时留下的痕迹,递去说:“此玉佩乃亡母遗物,如今交给王爷以还救命之恩。”
那玉佩质地可见温润细腻,宛如凝脂,其中镌刻着一个略显模糊的“无”字,细观之下,玉佩边缘还隐约可见细微的痕迹,并且还有很多,很显然是长年累月留下的。
重阳见状愣了下,谁把玉佩当磨牙棒了?
这是和玉佩结仇了吗?
而且主子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没有,为何要这磨损严重的玉佩?
结果下一刻,看到主子破天荒接过了玉佩。
苏嘉言并未撒谎,此物的确是亡母遗物,平日贴身携带出任务,多多少少有些战损。
他见顾衔止用指腹摩擦玉佩上的痕迹,抚过磨牙留下的沟壑,莫名觉得有些牙痒,想咬一口。
庆幸顾衔止不知那些齿痕从何而来,不然定要嫌弃一番了。
“还请王爷妥善保管玉佩。”他说,“我会以十倍赎金赎回此物,只是如今我囊中羞涩,无法一次赎走,今后每月会亲自登门还钱,直至赎回玉佩为止,让王爷见笑了。”
话落,一旁的重阳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苏嘉言想借此举缠上主子,更震惊的是主子居然也能同意。
平生初见主子对一个人这般毫无防备,简直大开眼界。
顾衔止抚着玉佩刻着字的齿痕,听见苏嘉言说完后,好像找到什么有趣的事,轻轻一笑,顺口应道:“好。”
离开前,苏嘉言折身走到师兄的尸体前,站了片刻,想到前世死后,侯府不日面临家破人亡,弯腰拎起那颗乌青的头颅,留下尸身,然后告辞离去。
官道上,马车疾驰,往侯府的方向而去,直到安全抵达,重阳递上一盒乾芳斋的点心。
苏嘉言带着警惕接过,乾芳斋一品冠绝天下,原材稀少难产,平日常见于东宫,份量少得可怜,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物。
重阳说:“道观相助不周,王府备了些许薄礼,望公子笑纳,莫坏了公子今日心情。”
苏嘉言看着精致的食盒,记起自己的生辰,迟疑少顷,接过说:“替我谢过王爷心意,点心的钱算进赎金里,日后一并还。”
重阳:“。。。。。。”好想替主子解释王府不缺钱。
但苏嘉言已经转身回府了。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于此刻饥肠辘辘的他而言,是绝对不会和好吃的过不去。
尤其是又贵又好吃的,多少要补偿破烂不堪的身体,才能在下一次拼杀时满血复活。
他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拎着装了头颅的黑布,大步流星进了侯府,径直回了院子。
回府的消息很快传到苏子绒的耳边,等匆匆忙忙自秦淮河赶回厢房后,猛地大叫一声。
“啊——”他吓得跳到小厮身上,闭着眼大喊,“有鬼!”
苏嘉言慢条斯理吃着点心,示意众人下去。
尽管下人害怕桌上摆着的头颅,却不为所动,在他们眼中,侯府嫡孙苏嘉言身子羸弱,徒有其表,空有一副好皮囊,内在缺乏真才实学,虽有孝贤的名声在外,但无功名加身,终日碌碌无为,久而久之,这份虚名难以掩盖其平庸本质,终致亲人心生排挤,渐行渐远,嫌弃溢于言表。
“大公子?”小厮提醒说,“二公子若出事,老侯爷定会家法伺候你的。”
对于小厮的恐吓,苏嘉言眼皮都没掀一下,前世为了侯府不受牵连,将暗卫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只说是太子仆从,哪怕被传成禁脔也未曾解释过,直到死后侯府才知他为东宫卖命。
可那又如何,即使死了,死在人来人往的御街上,侯府表示不认得他,将关系摘得干干净净,让人何其心寒。
他继续吃着点心,懒得浪费口舌,“退下。”
小厮见大公子摆谱,语气带着几分抱怨,“大公子不为侯府添光就算了,还端起架子欺负下人,传出去多招人笑话。”
苏嘉言倒了杯水,一听这话,不疾不徐靠近,扬手把水泼到小厮脸上,“再废话一句。”他指了指血淋淋的桌子,“连你的头也摆上去。”
小厮惊得浑身一颤,连忙后退两步,将身上的苏子绒扒拉下来,未料平日好欺负的大公子此刻竟端起架子,让做小厮的十分不适,恶狠狠瞪了眼后,转身快步离开,一边跑还一边往回看,心虚的很。
眨眼屋内只剩苏氏兄弟二人。
苏嘉言见小厮跑去告状,扭头看向屋内,和善笑笑,“苏子绒,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