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难熬过。
距离收到那叠要命的“床照”已经过去两天,高育良省长虽答应了帮忙,可他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办公室里,他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笔帽磕在桌面上,出细碎又烦人的“嗒、嗒”声。这感觉,就像头顶悬了把刀,明知道它迟早要落下来,却不知道是哪一秒。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慌悸,却只觉得喉咙干。
敲门声响起,王科长抱着一份文件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处长,黄清源那个煤矿项目的报告又报上来了,说是按最新规定修改过……但我瞧着,里头还是有点不合规的地方。”他将文件轻轻放在赵德汉桌上,像是放下一块烫手山芋。
赵德汉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项目名称上,眼皮跳了跳。这份报告,哪里只是几页纸?分明是丁义珍、赵瑞龙、甚至赵立春那一串人织成的一张网。他想起高育良沉稳的声音,心里稍定,但随即又是一阵无力——高省长再厉害,能扛住这盘根错节的势力吗?
“先放着吧,我仔细看看。”赵德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王科长应了一声,退出去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赵德汉一人。他翻开那份报告,逐字逐句地读,越读心越沉。报告确实做了些修饰,但核心问题依旧在打擦边球,环保评估的数据像是精心粉饰过的谎言,开采区域的划定也透着猫腻。这字要是签了,我跟前任处长还有什么分别?他贪了八千万,进去了,我呢?怕是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就得先身败名裂。他眼前仿佛闪过那叠不堪入目的“床照”,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他抓起桌上的钢笔,笔尖悬在签批栏上方,微微颤抖。签下去,或许能暂时换取安宁,但良心的枷锁和未来的风险呢?不签,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对方的后招恐怕会如狂风暴雨。高省长让我守住底线,这底线,今天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踏过去!他眼神一凛,手腕用力,在报告上唰唰写下三个字——“不同意,退回!”笔迹因用力而略显狰狞。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觉掌心全是冷汗。
京城,赵瑞龙的别墅内。
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昂贵红酒的气息。赵瑞龙晃着杯中的拉菲,听着黄清源带来的消息,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赵总,刚得到信儿,赵德汉那小子,还是给咱们的项目批了‘不同意’!”黄清源搓着手,语气带着愤懑和不安。
“砰!”赵瑞龙将酒杯重重撴在吧台上,殷红的酒液溅出几滴。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抱上高育良的大腿,就能在我赵瑞龙面前充好汉了?”这赵德汉,简直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请他吃罚酒了。他心中怒火翻涌,感觉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旁的高小琴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冷静开口:“瑞龙,看来我们之前那点‘小礼物’,并没让赵处长学会审时度势。”她语气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刀。这赵德汉倒是比想象中难缠,不过越是这样,扳倒他才越有成就感。只是……高育良掺和进来,变数就大了。
“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瑞龙狞笑一声,抓起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备注为“香江陈生”的号码,顺手打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带着粤语口音的慵懒男声:“赵生,咁急找我,系为咗那位赵处长嘅靓照咯?”
“陈生,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赵瑞龙语气不耐。
“放心啦赵生,我办事,你知嘅啦。各大论坛、社交媒体嘅水军都已经就位,文案也准备好啦,保管明天一早,让赵处长红遍全网。”陈生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不过……尾款方面?”
“钱不是问题,马上转给你!”赵瑞龙打断他,“另外,给我再加点料,文案里‘不经意’地提一下,他们那个副处长赵海,业务能力强,为人正派,是个当正职的好材料。”赵海这小子懂事,知道该孝敬谁,把他推上去,这个位置照样是我的囊中之物。他盘算着,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陈生心领神会:“明白,赵生高明!捧一个,踩一个,舆论风向自然就带起来啦。我立刻安排,明早九点,准时布!”
“很好!”赵瑞龙满意地挂断电话,重新拿起酒杯,对高小琴和黄清源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来,让我们提前预祝赵海副处长……早日高升!”
赵德汉家中,夜晚。
赵德汉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妻子连着叫了他两声,他才茫然抬头:“啊?你说什么?”
“老赵,你这两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妻子放下筷子,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单位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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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事。”赵德汉慌忙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格外僵硬,“就是……最近工作有点多,累了。”他低下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这种事,怎么能把她卷进来?让她担惊受怕,我这个丈夫做得太失败了。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
夜里,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身边的妻子呼吸均匀,已然熟睡,他却辗转反侧,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那些照片会不会已经泄露出去了?明天上班,会面对怎样的风暴?高省长和何律师,到底能不能找到证据还我清白?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像钝刀子割肉,折磨得他筋疲力尽,直到天快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合了一会儿眼。
次日清晨,赵德汉如常骑着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上班。
晨风拂面,略带凉意,暂时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努力让自己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中,审批文件,召开处内小会,试图用事务性的工作麻痹紧张的神经。也许对方只是虚张声势,也许高省长已经暗中化解了危机……他心存一丝侥幸。
然而,这侥幸很快就被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