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艰难地穿透断魂峡上空的薄雾,洒在临时搭建的汉军营寨上。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但秩序正在恢复。路博德站在营寨高处,望着往来有序的士卒和正在清理战场的民夫,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
“将军,第一批檄文已经出。”副将王虎快步走来,低声道,“按照您的吩咐,加急送往南疆二十七部,每部三份,分别用汉文、彝文、傣文书写。”
路博德点点头,目光转向西北方向:“滇池部主力有什么动静?”
“探子回报,哀牢山深处的几个寨子加强了戒备,但未见大规模调动的迹象。”副将郑文顿了顿,“倒是五溪蛮那边……有些异常。”
“说。”
“五溪蛮的使者三天前就到了临远,说是要来商议今年的茶马交易,但一直住在驿馆,每日只是饮酒作乐,不见他们与太守府接洽正事。”郑文压低声音,“属下觉得,他们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路博德眼中闪过一丝锐色。五溪蛮控制着通往巴蜀的几条重要商道,往年这个时候确实该来议价了,但今年这个时机太过巧合。
“加派人手盯着,特别是那个使团领。”路博德转身,“营中情况如何?”
“缴获的兵甲已经清点完毕,共计环刀四百七十二柄,弩机三十八具,皮甲两百副,还有大量箭矢。”郑文递上清单,“最麻烦的是那些药石和蛊虫,孙老和鬼针先生正在处置,说是其中几种矿物和虫卵从未见过,需要小心封存。”
路博德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忽然问道:“那些孩子呢?”
“都安置好了。”郑文神色稍缓,“山岩部派了女眷过来照料,苏大夫每日都去诊视。孩子们受了惊吓,有几个整夜做噩梦,但身体都无大碍。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问起家人时,都说记不清是怎么被掳走的,有的说是在山上采药时闻到一股甜香就晕过去了,有的说是夜里听到笛声,第二天就在马车里了。”
迷香?
笛声?
路博德记下这些细节。滇池部掳人的手法如此娴熟,恐怕不是第一次做了。
“将军,”郑文迟疑片刻,“有件事……昨夜审讯俘虏时,有个黑袍人提到,祭司在月圆之夜前,还派人送了一批‘货’去哀牢山,说是比童男童女更重要。”
“什么货?”
“那人级别太低,只知道是几个密封的陶罐,由祭司的亲信押送,走的是最隐秘的山道。”郑文道,“属下已经派人沿可能的路线上查,但山高林密,恐怕……”
路博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滇池部经营南疆多年,暗藏的通道和据点绝不止赤溪谷和断魂峡两处。
那些陶罐里装的,可能是更危险的药物,也可能是与“仙客”往来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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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营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很快,一名亲兵飞奔而来:“将军!临远急报!”
路博德接过竹筒,抽出绢书快浏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郑文问。
“太守终军病倒了。”路博德将绢书递给郑文,“说是突急症,昏迷不醒。郡尉吴阳暂代政务,但……”他顿了顿,“周淳被擒的消息已经走漏,现在临远城里流言四起,有人说周淳是被陷害的,有人说朝廷要清洗南疆官员,人心惶惶。”
郑文看完绢书,倒吸一口凉气:“终太守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病倒?还有这流言……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
“是啊。”路博德望向临远方向,眼神冰冷,“我们刚破了断魂峡,临远就出这样的事。若说没有关联,谁信?”
“将军的意思是……”
“有人在逼我们回城。”路博德缓缓道,“断魂峡虽破,但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山林里。”
他转身看向霍去病养伤的木屋。屋门紧闭,苏沐禾正在里面照料。那位年轻的冠军侯虽然重伤未愈,但南疆这盘棋,恐怕还需要他下一着。
“传令,”路博德沉声道,“明日拔营,全军返回临远。留五百人驻守断魂峡,继续搜查余孽和密道。那些孩子……也一并带回,让苏大夫沿途照料。”
“那滇池部主力……”
“他们现在不会动。”路博德冷笑,“‘圣眼’被毁,祭司身亡,他们需要时间重整旗鼓。而我们……”他望向哀牢山深处,“需要先清理后院。”
王虎领命而去。路博德独自站在高处,山风吹动他的披风。远处,断魂峡的雾气正在散去,露出被战火熏黑的山崖。那些刻在石壁上的“眼睛”符号,有些已经被砸毁,有些还残留着,像是一只只死不瞑目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南疆的天确实要变了。但变的不仅是天气,还有人心,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算计。
路博德想起霍去病昏迷前说的话。第三方势力,长安的“仙客”,滇池部残余,还有临远城里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官员……所有这些,像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们,刚刚撕开了一个口子,就要面对更复杂的局面。
“将军。”苏沐禾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手里端着药碗,“阿朔醒了,说要见您。”
路博德点点头,大步走向木屋。
推开屋门,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霍去病半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看到路博德,微微颔:“将军,临远出事了?”
路博德一怔:“侯、李兄如何得知?”
“猜的。”霍去病淡淡道,“断魂峡已破,对方若还有后手,就该在别处动了。临远是南疆枢纽,自然是选。”
路博德将陈立病倒、流言四起的事说了。霍去病听完,沉默片刻,忽然问:“终太守的病,苏大夫听说过吗?”
苏沐禾摇头:“我们一直在峡中,今早才接到消息。”
“回去后,第一时间去诊视。”霍去病看向路博德,“若真是急症便罢,若是有人下毒……”
他没有说下去,但屋中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有,”霍去病对路博德道,“回城之后,将军不妨大张旗鼓,将断魂峡的战果、缴获的兵甲、救出的孩童,都在城中展示。流言止于实证。让百姓亲眼看到滇池部的罪行,看到朝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