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嫉妒:“陈家这是要独霸湖广的布市啊……”
这些话,都传到了陈玄耳朵里。
他并不意外。
技术革命必然触动既得利益者,这是规律。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反对的,不是布商,而是织妇的家人。
试运行第三天,一个中年汉子冲进纺织厂,揪着他媳妇的头往外拖。
“回家!不准在这丢人现眼!”
女工哭喊着挣扎:“我凭手艺挣钱,怎么丢人了?!”
“女人家抛头露面,跟一堆机器混在一起,成何体统?!”汉子脸红脖子粗,“街坊都说,这厂里的女人都不正经!”
原来,纺织厂实行“三班倒”,有夜班。
女工晚上出门上工,在一些守旧的人眼里,就是“行为不端”。
事情闹大了。
周知府亲自调解,那汉子咬死不让步:“要么她回家,要么我休了她!”
最后是苏寡妇出面。她拖着病体来到汉子家,当着街坊的面说:
“刘家兄弟,你娘去年生病,抓药的钱是谁出的?你儿子上学堂的束修,又是谁挣的?是你媳妇!她一天织八个时辰布,眼睛都快瞎了,就为了这个家!现在有了好机器,她一天只干四个时辰,工钱还多了三成,你反倒嫌她丢人?”
她越说越激动:“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挣钱养家?非得在家等着男人赏饭吃,那才叫体面?!”
一番话,说得汉子哑口无言。
围观的街坊窃窃私语,不少妇人偷偷抹眼泪。
最后,汉子嘟囔着“再干一个月看看”,算是妥协了。
但这事给杨蜜提了个醒:技术解放了生产力,但解放不了人心里的成见。
她做了三件事:
第一,在厂里设“女工学堂”,请识字的先生教女工认字算数,讲“男女平等”的道理。
第二,制定《工厂约章》,明确禁止辱骂、欺凌女工,违者开除。
第三,组织女工成立“姐妹会”,互帮互助,谁家有事,大家一起出面。
慢慢地,闲话少了。
女工们领到第一个月工钱时——实打实地比原来多了三成,还只干半天活——家里人态度开始转变。
有婆婆主动帮媳妇带孩子,让她安心上工;有丈夫来厂门口接媳妇下夜班,手里还提着热乎乎的宵夜。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糙理不糙。
然而,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六月,一个叫赵四的学徒失踪了。
赵四是王小虎从流民里招的,聪明肯干,在机械科学了半年,已经能独立调试织机。
失踪前三天,他请了假,说老家有事。
结果一去不回。
起初没人当回事,直到七月初,松江府传来消息:那里新开了家“沈氏纺织厂”,用的织机、纺机,和荆州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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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偷了图纸!”王小虎气得砸桌子。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赵四的舅舅在松江沈家当管事,许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偷图纸。赵四趁着休沐,偷偷拓印了全套图纸,连夜跑去了松江。
“追回来!”王猛就要带人去。
“追不回来了。”陈玄摇头,“图纸已经泄露,就算杀了赵四,也挡不住别人仿造。”
“那就这么算了?!”
“不算。”陈玄看向杨蜜,“咱们得换个玩法。”
三天后,荆州纺织厂贴出告示:
一、公开飞梭织机、多锭纺纱机全部图纸,任何人均可免费索取。
二、但使用此技术者,须遵守《劳工保障标准》:禁止童工,每日工时不得过六个时辰,女工享有产假,工钱不得低于荆州标准的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