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但面上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大师有何指教?”
老僧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声音低沉沙哑,徐徐说道:“施主面相和善,然眉宇间隐有阴翳缠绕,似是旧日因果未偿。此债不消,恐损及福泽,尤碍……”
他话语微顿,看向她,又道:“子嗣缘法,纵有亦恐多舛。”
薛玉卿的心猛地一缩。
竟有关容儿?她稳了稳心神,告诫自己莫被虚言吓到。
她虽从不尽信这些,但此刻听来,总归是膈应。
她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大师此言玄妙,我凡俗之人,恐难参透。”
老僧垂眸,并不与她争辩,只道:“贫僧不过见施主有缘,多言几句。是非真假,施主心中自有明镜。若欲化解,需正视根源,虔心忏悔,或可转圜。否则,非但自身难安,恐累及亲眷,子息之事,便是警示。”
亲眷?子息?这似是而非的话,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她正暗自揣度时,来了一名眉目清秀的小沙弥,对着老僧行了一礼,又转向薛玉卿,声音稚嫩却清晰:“这位女施主,师叔祖,静室已备好。”
老僧对薛玉卿道:“施主若愿静思,可随贫僧这师侄前往偏殿饮茶稍坐。”
薛玉卿本不欲前往,但季氏尚未归来,那老僧的话虽不可全信,只是仍如一根刺一般扎在她心底。
她心道:去看看也无妨,横竖在这寺中,光天化日还能如何?
于是,她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有劳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引着她穿过几条的回廊,走到一处小小的偏殿。
殿宇古朴,香案上燃着的檀香似乎比别处更浓郁些,气味沉静,倒让人心神不自觉放松下来。
“施主请在此稍候,师叔祖片刻便来。”
小沙弥合十行礼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殿内安静,只闻几缕香。
薛玉卿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连日病痛才愈,又走了这些路,方才跪拜了许久,当时不觉得,此刻静下来,才感到一阵疲乏袭来。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酸软无力。
而那台上的檀香的气,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好似有种宁神的效果,教她的身子更添几分沉重。
她步履徐徐,眼眸渐渐垂下,想要理清思绪,又想想那老僧的话,想想家中的困境,想想……赵缙。
可思绪就好似陷入泥沼,越捋越乱。
她头沉得厉害,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那檀香味愈发浓烈。
薛玉卿只当自己是病后体虚,又劳神费力,实在支撑不住了。
薛玉卿意识涣散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这般疲累,若能就此睡去片刻也好。
她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晃,终是支撑不住,软软地斜倚下去,倒在了蒲团旁的软垫上。
苍白的面颊侧贴着软垫,长睫垂下,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汲汲营营,只余下眉宇间的憔悴。
片刻后,她蜷在软垫上,呼吸渐渐均匀绵长,只是眉心依旧蹙着,好似睡的不太安稳,梦中好似又被甚么所纠缠。
殿里,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几缕阳光,恰好落在她散开的裙裾和梳理整齐的墨发之上。
那乌黑的发丝下掩着白皙的脖颈,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脉络。
殿内寂静无声。
唯有那檀香仍在静静燃烧。
过了不知多久,无声无息,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漏出些许阳光。
殿内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所占据。
人逆光而立,面容晦暗不清,只是紧紧盯着殿内的妇人。
那目光在她脆弱苍白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复杂难辨。
殿内寂静,只闻那卧睡妇人微弱的一呼一吸。
终于,那双乌皮靴,月白袍角,迈过了门槛,无声地踏入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