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去欢喜岭的大巴。车子破旧,座椅的海绵都露出来了。乘客大多是油田工人,满身油污,打着鼾。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三月末的辽河平原,积雪未化,一片苍茫。
系统界面开着,显示着杨小山的资料:
【杨小山,岁,前宏图学院田径队队员,主项ooo米障碍】
【最好成绩:分秒(岁创造,接近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
【开除原因:公开质疑学校高额收费制度,并收集学生退学数据】
【最后已知位置:盘锦市欢喜岭街道卫生院】
【关联信息:其舅杨建国,欢喜岭油田采油工,月日井架事故受伤,多处骨折,现住院治疗】
车程两小时。我在欢喜岭镇下车,小镇萧条,街道上没什么人。卫生院是一栋三层小楼,墙皮剥落,门口停着几辆破自行车。
我在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包烟,然后走进去。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走廊昏暗,两侧的长椅上坐着打点滴的病人。我问值班护士,杨建国在哪个病房。
“o,最里面那间。”护士头也不抬。
我走上二楼。走廊尽头,o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四张病床,三张空着,最里面那张床边,坐着一个少年。
是杨小山。但他变化太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记忆里那个精瘦但结实的少年,现在瘦得像根竹竿,头乱蓬蓬的,脸上有一道新疤,从眉骨到颧骨,很深。他正给床上的人喂水,动作很轻。
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腿上打着石膏,吊在半空。
杨小山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我,他手里的碗“啪”一声掉在地上,碎了。水洒了一地。
“邵……邵教练?”他的声音是哑的。
“小山。”我走过去。
杨小山猛地站起来,后退两步,撞在墙上。他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像看见鬼。
“你别过来!”他嘶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床上的男人被惊醒,虚弱地问:“小山,谁啊?”
“没事,舅,是……是以前的教练。”杨小山盯着我,浑身紧绷,“邵教练,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老赵告诉我,你在鲅鱼圈码头。”我说,“我顺藤摸瓜,找到这儿。”
“老赵……”杨小山苦笑,“他果然还是说了。”
“他拿了五万,但良心不安。”我看着他,“小山,我需要知道真相。星辰是怎么死的?那辆车是谁的?你手里是不是有东西?”
杨小山不说话。他只是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恐惧,愧疚,愤怒,还有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你怕。”我放软声音,“陈明他们威胁你,用你舅舅,用你家人。但现在我醒了,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任何人。”
“你醒了有什么用?”杨小山突然吼出来,声音在病房里回荡,“你能做什么?陈明现在是董事长,王建军是总经理,张海是总监!他们有钱,有关系,有靠山!你呢?你昏迷三年,刚醒,连走路都费劲,你能做什么?!”
他说得对。但我不能退。
“我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问你一句:小山,你想让星辰白死吗?”
杨小山的眼睛红了。他别过脸,肩膀在颤抖。
“那辆车……”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是王建军的。车牌我记得,辽b·x。黑色的帕萨特。”
“你在车上?”
“在。”他点头,眼泪掉下来,“那晚,我在仓库偷拍他们做假账,被现了。王建军和那个脸上有疤的人抓到我,把我塞进车里,说带我去‘醒醒脑’。车开到半路,我看见……看见星辰在前面走。王建军说,撞过去,吓吓他。我以为他只是吓唬,但车真的加了……”
他捂住脸,泣不成声。
“我坐在后座,眼睁睁看着车撞上去。星辰飞起来,摔在地上。王建军停了车,但没下,他说‘死了没?’那个有疤的人下去看了,回来说‘还有气’。王建军就说‘那正好,送他一程’。”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刺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