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盛昀用指尖将桌上的水渍抹开,“得一个个来。吏部张侍郎处事圆滑,可请永王寻个机会,私下探探口风。兵部尚书是您旧部,我去说。御史台那几位-”他微微蹙眉,“须得寻个他们挑不出刺的时机。”
陆霆接口道:“待摸清了七八成,便可联合几位重臣,还有几位宗室老王叔,联名上奏。奏章要写得稳妥,既要讲明钰儿身世确凿,更要着重其聪慧仁孝,得陛下与娘娘亲自教导,堪为皇孙表率。如此,方是水到渠成。”
陆盛昀唇角微勾:“届时,陛下顺水推舟,认下皇长孙,既全了天伦,又安了人心。至于那些还想生事的-”他语气转淡,“自有规矩等着。”
陆霆看着他,提壶给他续上水:“你心里有数就好。此事关乎国本,也关乎我们国公府日后,务必谨慎。”
“儿子明白。”陆盛昀端起茶杯,“钰儿既是我的孩子,更是先太子血脉。于公于私,我都会护他周全,让他走得平稳。”
几日后的早朝,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几位平日里并不多言的宗室老王爷站在了队列前方。内阁次辅手持玉笏,神色肃然。吏部张侍郎,兵部陈尚书等几位重臣,也悄然交换着眼神。
当内侍监照例唱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时,那位须皆白的安老王叔,率先颤巍巍地出列,高举奏章:“陛下,老臣有本奏!”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下方,语气平常:“王叔请讲。”
安老王叔嗓门洪亮,字字句句回荡在寂静的金殿:“臣等近日查证,已故先太子殿下,尚有一血脉遗落民间,幸得镇国公府庇护抚养,至今安然。此子名陆钰,天资聪颖,仁孝聪慧,更得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自教诲,实乃皇家之幸,社稷之福!臣等恳请陛下,明察血脉,正其名位,使皇孙归宗,以慰先太子在天之灵,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话音落下,内阁次辅紧接着出列,呈上奏章:“陛下,安老王叔所言甚是。臣等联名查证,陆钰确系先太子嫡出血脉,证据确凿。此子流落在外数年,今既寻回,又得陛下抚育,若不能认祖归宗,于礼不合,于情难容。伏请陛下顺应天意民心,册封皇孙,以定国本!”
紧接着,兵部陈尚书,吏部张侍郎以及另外几位早已通过气的大臣,纷纷出列附议。
“臣附议!”
“臣等恳请陛下,认回皇孙!”
一时间,请求皇帝认下陆钰的声音,在金殿内此起彼伏。那些事先并未得知消息的官员,面面相觑,有人惊愕,有人恍然,也有人目光闪烁,暗自掂量。
皇帝端坐其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等殿内声音渐歇,他才缓缓开口,带着一丝沉痛:“先太子英年早逝,是朕心头之痛。其血脉流落在外,朕与皇后,亦日夜悬心。”
他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几位老臣和重臣:“尔等今日所言,朕已知晓。钰儿那孩子,朕见过多次,聪慧伶俐,确有几分稷儿年少时的风范。皇后更是视若珍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又像是在回忆,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抬高了一些,带着决断:“既然众卿皆认为此乃天意民心,证据确凿,朕准奏!”
内侍监立刻尖声宣唱:“陛下有旨,确认陆钰为先太子遗嗣,即日录入玉牒,册封为皇长孙!”
“陛下圣明!”以安老王叔和内阁次辅为,满朝文武,无论心思如何,此刻都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圣明。
站在武将队列中的陆盛昀,垂着头,听着那响彻金殿的呼声,嘴角动了一下。
第79章温情
退朝后,皇帝单独留下了陆盛昀。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垂手而立,器宇轩昂的男人,语气复杂:“彦辰,此事你办得稳妥。”
陆盛昀躬身:“臣不敢居功,此乃陛下圣心独断,亦是众位大臣体察圣意,怜惜皇脉。”
皇帝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钰儿日后还要你与镇国公府多加看顾。朕不希望他卷入太多是非。”
“臣明白。”陆盛昀应道,“臣定当竭尽全力,护佑殿下平安长大。”
圣旨很快明天下。皇长孙魏钰的名分,就此尘埃落定。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陶枝抱着刚刚睡醒,尚不知生了何事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一次,不再是担忧和恐惧,而是某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陆盛昀回到府中,见她如此,走过去,将她和孩子一起揽入怀中。
“好了,”他低声道,“从此以后,他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私底下,也还是我们的孩子。”
陶枝靠在他肩上,看着怀里仍有些懵懂的儿子,轻轻嗯了一声。
府门外,前来道贺的官员车马,很快便排起了长队。京城的天,在这一道圣旨之后,彻彻底底地变了。
圣旨明天下,陆钰正式被册封为皇长孙,不日便要迁入东宫旧邸改建的皇长孙府,实际上也就是长居宫中了。
消息传到后院,陆蔷正对着镜子试戴一支新得的珠钗,闻言手一抖,那钗子差点戳到头皮。她放下钗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撇了撇:“啧,这侄媳妇,运气还真是没得说。路边捡个孩子养,都能养出个金尊玉贵的皇长孙来。”
她想起自己那个嫁了清贫编修的女儿,日子过得紧巴巴,回娘家时连件像样的头面都没有,心里更不是滋味,把珠钗往妆台上一扔。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坐在一旁绣花的苏泠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绷子,柔声劝道:“表姐,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如今这形势,咱们更该与世子夫人多亲近些才是正道。您说是不是?”
陆蔷哼了一声,没接话,但心里到底被说动了几分。过了两日,她磨磨蹭蹭,还是带着一盒新得的血燕,去了陶枝住的主院。
陶枝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孕肚已经很明显,丫鬟在一旁轻轻给她揉着浮肿的腿。见陆蔷进来,她笑着要起身:“姑母来了。”
“快别动,仔细闪着。”陆蔷忙上前按住她,把燕窝放在小几上,“听说你最近身子重,胃口不好,这血燕最是滋补,拿来给你换换口味。”
“劳姑母惦记了。”陶枝让丫鬟奉茶。
陆蔷坐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陶枝隆起的肚子上瞟,话没过脑子就溜了出来:“你这肚子尖尖的,瞧着倒像是个男胎。若是再生个儿子,这福气可真真是独一份了。”这话听着像是关心,语气里却带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劲儿。
陶枝抚着肚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陆蔷,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是男是女都好,平安康健最要紧。”
陆蔷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扯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晚上陆盛昀回来,脱了官服,换上一身家常的深色直裰。陶枝靠在他怀里,把白天陆蔷来的事当笑话说了:“姑母那话说的,好像我多能生似的。”
陆盛昀搂着她,手掌覆在她高耸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偶尔的动静,低笑一声:“她那是羡慕你。”他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顶:“别人说什么,不必往心里去。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陶枝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仰头看他:“我才不往心里去。就是觉得姑母也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