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日,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宫闱。各处当差的宫人屏息凝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沾上一点嫌疑。
愉贵妃在自己宫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原以为那药隐秘,孩子一死便无从查起,万没料到陆盛昀动作如此迅。心腹宫女抖着身子不停地回禀外头情景,连太学那边都被陆盛昀的人看起来了。她指尖冰凉,冷汗濡湿了内衫。
“不能让他查下去,”她眼神狠,抓住宫女的手,“那个送糕点的博士留不得了,让他永远闭上嘴,快去办。”
宫女带着费尽心思弄来的令牌,悄悄溜出宫。
寻到约定的巷口,才见到博士,宫女还来不及下手,四周火把骤然亮起。
陆盛昀亲率兵士,将两人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太学博士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世子爷饶命,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小的有解药,只求世子爷开恩,饶小的一家老小。”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高高举起。
陆盛昀拿过瓷瓶,看也没看那面无血色的宫女,对侍卫一摆手:“押入暗牢,严加看守。”
他疾步回宫。太医验明解药无误,立刻给陆钰灌下。约莫一炷香后,孩子滚烫的额头开始降温,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
皇后喜极而泣,紧紧握着孙子的小手。皇帝紧绷的脸色也稍缓,但眉头依旧深锁。
陆盛昀走到榻边,看了看孩子安稳下来的睡颜,转身对帝后躬身:“皇上,皇后,钰儿此番元气大伤,如今宫中亦非静养之地。臣恳请带钰儿回府调理,臣与内子必当尽心照料。”
皇帝眉头立刻拧紧:“荒唐!他是皇孙,理应在宫中将养。”
“陛下,”陆盛昀语气恭敬却坚定,“臣离府时,曾向内子保证,必平安携子归家。臣不敢失信于妻。恳请陛下成全。”
皇帝猛地站起,脸上怒意翻涌:“陆盛昀,你这是在要挟朕?”
“臣不敢。”陆盛昀垂,姿态放低,话语却寸步不让,“臣只是为人父者,想护稚子周全。宫墙虽高,难防暗箭。”
“你!”皇帝指着他,气得手都抖了。
暖阁内空气仿佛凝固。
“陛下,”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分量,“彦辰所言,不无道理。此番是侥幸求得解药,下次若再有疏漏,后果不堪设想。钰儿年幼,经不起反复折腾。让他回府将养些时日,有彦辰夫妇亲自看顾,宫里也好腾出手,彻底清理门户。待尘埃落定,再接回宫中不迟。”
皇帝看看榻上虚弱的孙子,又看看一脸决然的陆盛昀,再看向轻声劝解的皇后,虽有不甘,却颓然坐回椅中,无力地挥了挥手。
“去吧,带个太医随行照看。”
“谢陛下,谢娘娘。”陆盛昀再次躬身,不再多言,用锦被仔细裹好尚未清醒的陆钰,稳稳抱起,转身大步离去。
宫灯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修长。他的步伐也异常坚定,直奔宫门之外。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稳。
陆盛昀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才入到院子里,就和陶枝碰个正着。
陶枝扶着腰疾步迎了上来。她脸色苍白,眼睛肿着,显然是一夜未眠。
“钰儿!”她声音颤,伸手想去碰孩子的脸,又怕惊扰了他。
陆盛昀将孩子轻轻放在早已备好的软榻上,低声道:“刚睡下,别吵他。”
陶枝蹲在榻边,手指悬在陆钰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终究没敢落下。她看着儿子沉睡中仍微微蹙着的眉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压抑着声音哽咽道:“都怪我,都怪我这段日子只顾着自己身子不舒坦,没多留心他在宫中的情况,我要是多上心些,他也不会-”
陆盛昀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来,揽入怀中:“胡说什么。宫里有人存心下毒手,防不胜防,与你何干。”
陶枝靠在他胸前,眼泪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肩膀微微抖:“要是钰儿有个好歹,我-”
“没有要是,”陆盛昀打断她,手臂收紧,“我把他带回来了,就养在我们跟前,你天天都能看到他。”
陶枝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水光:“陛下那边,真的肯让钰儿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吗?我听说,宫里最近有些风声,说陛下和娘娘对钰儿已有安排。”
陆盛昀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拉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
他看着她,平静道:“钰儿身上流着天家的血,这是事实。天家血脉,没有永远流落在外的道理。陛下和娘娘,迟早要认回他。”
陶枝的手微微一颤,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可是宫里那般危险,孩子还小,我总是不放心。”
“这次过后,皇上会警惕的,我在宫中也会安插更多的人手,确保钰儿的安全。”陆盛昀再三向妻子保证,“他也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无论他将来是什么身份,在哪里,你都是他娘。现在,我们只管把他身子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时,榻上的小娃轻轻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到守在榻边的陶枝和陆盛昀,小嘴一扁,带着哭腔软软地喊了一声:“娘亲,爹爹!”
陶枝立刻扑到榻边,握住他的小手,连声应着:“哎,娘在,爹爹也在,钰儿不怕,我们回家了。”
陆盛昀也俯下身,大手轻轻落在孩子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还难受吗?”
陆钰摇摇头,依赖地往陶枝怀里靠了靠,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睛却看着陆盛昀,小声说:“爹爹,我渴。”
陆盛昀立刻起身去倒水,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
看着孩子喝完一整杯的水,陶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了实处。她将脸颊贴在孩子还有些温热的额头上,闭上了眼。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钰被平安接回府,高烧也退了,国公府里紧绷了几日的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下人房里,几个婆子一边做着针线一边低声议论。
“真是菩萨保佑,小公子可算没事了。”
“可不是嘛,听说宫里乱得很。”
“嘘!快别说了,当心被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