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遥点头应下。
进了县廨,七拐八拐,总算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张娘子等人坐在地上,面上倒都还好。
郑户尉还在小声道:“他们这些人,倒是能吃苦。席子也不铺,往地上一躺,一晚上就这么过。”
“李小娘子!”
张娘子眼尖,一眼看到了李星遥。
郑户尉的话戛然而止。
孙郎君等人也涌了上来,沈大郎问:“李小娘子,你莫非是来接我们的?”
“我先来看看大家,文书,朝廷还没核查完毕,等过几日,才能出去。”
“噢噢。”
沈大郎倒也没多想。
张娘子道:“就你心急。
转过头,又对着李星遥,笑道:“李小娘子,你别理他,他啊,是被这县廨里头的胡饼香勾出了肚子里的馋虫,想赶紧出去,尝一尝外头的胡饼呢。”
“等大家出来的时候,我给大家买胡饼。”
李星遥笑着回应。
……
再次从县廨里出来,夕阳已经铺满了整个天空。蒸腾的云霞像缎子一般,滑滑的。缎子滑到地平线,李星遥回到了家。
李愿娘见她神色怏怏,猜到了她心中有事。
问清来龙去脉,李愿娘道:“那王员外郎不是说了,萧仆射还在替大家争取吗?这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阿娘。”
李星遥苦笑,沉默了一瞬,道:“长安有开远门,从前去西市时,看到开远门外客似云来,我本以为,长安是长安,是大唐的长安,是所有想来长安的人的长安,可……”
可此时方知,原来长安,不是所有想来长安的人的长安。有的人,留不下。长安,不愿意他们留下。
张娘子他们,从前是大隋的子民,可他们被突厥人掳走,大隋没有要回他们。于是他们颠沛,流离,在突厥的草原上辗转求生。
后来大隋灭了,义成公主在定襄建立起后隋小朝廷,碍于颉利可汗颜面,亦不想多生是非,她只庇护那些跟着后隋王公一起逃难到定襄的大隋人。
如今,后隋小朝廷也没了,东突厥,亦没了。可大唐,还是不要这些人。
流亡,不断的迁徙,到底何处,才是他们的家?
“阿遥啊。”
李愿娘放轻了声音,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沮丧,她开口,说得很慢很慢:“长安是天子居所,圣人虽为天下之主,可他哪里看顾得了每一个人?他无法,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探究每一个人的悲欢。看似天子一声令下,一个人的命运,就此定下,可,当真如此吗?难道屏障之下,找不到一处缝隙吗?难道此时的命运,便是后来许多年的命运吗?阿娘只有一句话,知命,但不信命。”
知命,但不信命。
李星遥抬起了头,透过李愿娘的眼睛,她看到了熟悉的坚毅。
有勇气重新蔓延至心底,她低低地问:“阿娘,若我想请王中允帮我请功,你会支持吗?”
“你想用功劳,换张娘子他们留下?”
李愿娘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并没有反对,只道:“功劳本就不该被忽略被掩盖,你想请王中允帮你请功,可,王中允是人精中的人精,我想,不用等你开口,或许,他会主动把一切说了。”
“但愿如阿娘所说吧。”
李星遥叹了一口气。
原本,她对请功一事,并不十分迫切的。可如今,已经没有旁的办法了,她只能寄希望于,用自己的微末功劳,换来张娘子他们的平安。
可她见不到李渊,无法为自己请功。她不想给李世民带来麻烦,也不想欠宇文士及人情,所以,只能将希望放在王珪身上了。
算算时间,王珪应该快回来了。
“圣令就算下,也要些时日,毕竟,圣人的意思,不是让大伙回到原籍吗?核查原籍,要费些时间。情势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事一定能解决。”
李愿娘不急不慢,缓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