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推出一臂远,气味隐约飘来,躺下就能瞧见那桶,肖玉桃的睡意被熏得干干净净。
虽说自己不该嫌弃自己,可她还是受不了哇。
“玉桃,出什么事了吗?”陈济川瞧见肖玉桃房中小灯亮起,怕她有事要帮忙,敲门询问。
肖玉桃立刻躺下:“没事没事,你快去睡吧。”
不能让他进来!
肖玉桃正蒙头祈祷陈济川快走,千万别进来,不料嘎吱一声,格子门开了条缝。
小黑摇着尾巴,顶开了门,从缝里钻了进来,围着便盆摇尾巴。
方才忘了吹灯,室内烛光摇曳,照亮了床边的便桶,和发窘的肖玉桃。
肖玉桃一把将被子掀过头顶,闷着道:“我没事,你快走吧。”
陈济川都瞧见了,岂有不管之理,一边进来提桶一边安慰她:“无妨无妨,人之常情。”
等陈济川换好桶回来,屋子里的味道散去了,肖玉桃还是蒙着头不出来。
陈济川犹豫了一下,扯了扯被子,将她的头露了出来:“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
肖玉桃别过头去:“谁同你是一家人。”
陈济川眉眼带笑:“你我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八,怎么不是一家人?”
“哎呀,一家人也不行!”肖玉桃更加窘迫,又要扯被子。
陈济川被逗笑:“莫非若我哪日卧病在床,娘子也要如此见外?不肯为我更衣喂药?”
“怎会!你卧病在床,自然需要人照顾,夫妻一场,别说擦身喂药,就是端屎端尿也是应该的。”肖玉桃自觉失言,咬住嘴唇,不再作声。
“娘子果然重情重义,我自当效仿。”陈济川还要打躬作揖。
肖玉桃两手推着他的腰,让他快走。
陈济川失笑,轻轻吹灭烛火,提起小黑出门去了。
第二日一早。
院里陈济川刨木头的声音传来,肖玉桃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本还想再眯一会,却不小心扯动了背上的伤,她立刻呲牙咧嘴的清醒了。
前几日,陈济川还在杂物房里做些锅碗瓢盆。
肖玉桃建议他把旋车搬到院中,不会吸到太多粉尘,地方也宽敞。
她无聊时,还可以看看陈济川削木头,聊以慰藉。
陈济川本十分犹豫,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肖玉桃每日就在这规律的刨刀声中醒来。
她撑着拐推开门,瞧见陈济川穿戴整齐,在院里修整桌子,她缓缓挪过去。
瞧见陈济川手下的模板,她惊奇的指着问:“这不是家里的桌子吗!你看,这还有我小时候刻的小人。”
肖玉桃指着地上已经被枝解的桌腿,其中一条木腿上赫然刻着两个火柴人,扎着辫子的在殴打没扎鞭子的。
陈济川看笑了,夸奖道:“这么窄小的地方,你也能雕刻,还是幼时所做,有两下子啊。”
“嘿嘿,雕虫小技。”肖玉桃心虚地望向别处,只是两个火柴人而已。
陈济川在一旁填缝修补,这小桌用了多年,擦净后,面上有多处裂缝与磕碰,四条桌腿也长短不一。
大的缝隙他削了木片填补,再重新打磨上漆,力求与保留原貌,修旧如旧。
接着又擦拭桌腿,补短裁长。
肖玉桃有些不解,为何陈济川修好的桌面,涂了新漆,却刻痕仍在,颜色不改,看起来仍是旧旧的?甚至还留着她画的火柴人……
陈济川耐心解释,这是师傅讲的,做新器,与修旧器不同。
一应,“惜木”。木料来之不易,每块都应当珍惜,不应随意替换。
二应,“留韵”,文人推崇简而不陋、不失本真的格调。况且,旧桌子若突然变得锃亮发白,放回家里反倒显得不对劲。
三应,“俭省”,穷人修补家具,是为省钱,所以应当减少损耗,尽力还原,富户修补多是木料珍贵、雕工精修,更应俭省,减少步骤。
肖玉桃点点头,灵光一闪,抓住陈济川的肩头摇晃:“陈济川,我们可以给邻居们修家具!”
村中许久没个正经木匠,像她家一样坏了腿、裂了缝的家具定有一大堆,若是一时不能出去做生意,挣些小钱也是好的。
陈济川眉头一挑:“你愿意帮他们修家具?他们可没少在背后诋毁你?”
肖玉桃垂下脑袋:“也不是所有人都说啦,顺子娘还为我说过好话呢。再说了,咱们多收些钱,狠狠赚上一笔!”
她知道自己这次花了不少钱,不然娘也不会她还没好就丢下她去办水席。
陈济川无奈,还是答应了,明天一早就挂出牌子。
肖玉桃看着正在风干的桌子,还是觉得满是刻痕,有些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