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觉得,两个不熟的人,迎面遇见的那段路是最尴尬的,眼睛往哪看都不对,手放在哪都显得唯唯诺诺。后来才知道,旧人避你如虫鼠,那才难熬。
肖玉桃故作轻松:“你背的是什么?”
陈济川从背篓中拿出几个碗:“这是我做的木碗,次第相连,很省木料。”
肖玉桃将怀中的花收进背篓,落在柴火上面,接过几个小木碗。
那小碗古朴光滑,摸起来十分舒服,她很是喜欢,拿着套来套去,摞成一条竖线。
陈济川见她笑意盈盈,心里一动,便想将手里的碗送给她。
她连连摆手:“这是你卖的吧,我怎么能白拿呢。”
“不贵。”他说着已经俯身往她的背篓里放了几个。
她抬眼瞧见他背篓里还剩下大半,微微蹙眉,想了想,又笑道:“那我也不白拿,我教你一招,让你明日卖的更好,如何?”
陈济川很是惊喜,连忙请教。
见快到村子里了,肖玉桃忽然止步,往旁边退了退:“你等会上我家来吧,现在别跟我走了,别人看见不好。”
陈济川看着她低下头,神色黯淡了几分,脚步却更近了:“我不怕。”
他离得太近了,肖玉桃耳尖一红,转身跑开。
陈济川身边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花香。
他连忙跟在后面。
一路上仍是指指点点,但是肖玉桃已经顾不上了,陈济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旁边,木碗在背篓里碰撞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陈济川的影子盖着她,长长得落在地上,肖玉桃只想快点回家。
其他人还没回来。
肖玉桃翻出她珍藏的颜料牛胶,握着炭笔,拿着一张木碗开始描绘。
日头西斜,橙黄的日光打在他们二人身上,暖洋洋的。
陈济川安静的看着认真作画的肖玉桃。
她握着炭笔,神情严肃的望着那碗,先勾勒出一条饱满的鲤鱼,再用赭石和上牛胶上色,没一会儿,一条憨态可掬的胖鲤鱼就出现了。
画完一个,她想了想,又在碗底描了一枚饱满的桃子,这才放在一边。
没一会儿,她就画完了五条鲤鱼,得意得望向陈济川。
陈济川本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现在瞧着那五条鲤鱼,真真是分外惊喜。
“你画得真好!明日我一只碗能卖三十文了!”陈济川拖着碗,赞不绝口。
肖玉桃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那样夸张,你再送我五只碗,我帮你将剩下的都画了。”
陈济川连忙点头,不仅送了她碗,还在她描画的时候,将捡来的柴都劈了,打了两缸水,浇了菜圃,又喂了一遍鸡。这才坐在一旁等着。
肖玉桃画的专注,什么都没察觉。
她很久没有这样作画了,这时候的颜料画笔画纸,样样都贵,画画那是官家娘子才能养活的爱好。
平日里,她只能拿着木棍炭笔,再地上写写画画,不忘了曾经的基本功。
最开心的时候便是过年,爹娘会给她买来画笔颜料,让她画门神。
她笔下的门神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只是正经画画的机会太少,愿意用的也只有自己和林姨两家。
她还要伸手,却发现背篓空了,这才瞧见面前摆满了刚画好的木碗,这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辛苦你回去上些清漆,风干了就可以拿出去卖了。”
陈济川连连点头,为肖玉桃端来一碗清水。
肖玉桃朝陈济川笑笑,两人并肩坐在条凳上,一起等着最后几只碗风干。
日头西斜,落在他们脚边的影子几乎挨在一起。
肖玉桃端着的碗不知道放到哪里,最后索性抱在怀里。
院子静得出奇,风停了,连鸡也不叫了。
陈济川微微侧身,就能看见她低垂的侧脸和那一点粉红的耳根。
他嘴角轻轻扬起,眼神却不肯离开。
她察觉到头顶那一束目光,先是忍着,心头一点一点发烫,终于腾地站起:“我帮你收碗吧!”
她一下跑开,认真的收起碗来,挨个放进背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