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嘲讽,不是讥笑,也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公式化的微笑。
那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带着些许欣慰和……宠溺的笑意。
仿佛在说:“看,我就知道你可以。”
仿佛在说:“你这株燃烧的幼苗,终于敢让全世界看到你的光了。”
仿佛在说:“你真棒。”
这个眼神,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祁焱的心上。
他所有的镇定,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心慌,像潮水一般,将他瞬间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被最熟悉的人,看穿了所有的秘密和不堪。他画里的挣扎,画里的痛苦,画里的渴望,都被这个人,一览无余。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以为,那幅画,是他一个人的独白。
可现在他才现,原来,一直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表演,并且,看懂了他所有的潜台词。
这种感觉,比被当众羞辱,更让他感到恐惧。
“我……我……”他握着话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说点什么,但大脑里一片混乱,一个字都组织不起来。
台下的掌声,渐渐稀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
“他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太紧张了?”
祁焱的脸,涨得通红。他能感觉到汗水,正从他的额角,一颗一颗地滑落。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窒息的恐慌压垮的时候,他看到,台下的陆延豫,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
他抬起手,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两个字。
“下去。”
祁焱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个字,像一道命令,又像一句解咒,瞬间击中了他混乱的神经。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逃跑的语气,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家”,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快步走下了舞台。
他甚至忘了鞠躬。
他逃也似的,穿过人群,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出了礼堂。
他一路跑,一路跑,直到冲进教学楼后面那个无人的、废弃的花园里,才扶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像是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他只是觉得,如果再待在那个舞台上,他就会被陆延豫那个眼神,活活烧死。
他将手里的证书和奖杯,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他搞砸了。
他把自己的颁奖礼,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为什么会这么慌?
就因为那个眼神吗?
他抬起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陆延豫眼中的笑意,和他无声说出的那两个字。
他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恨他。
不,恰恰相反。
从那个眼神里,他读到的,是唯一的一份……懂得。
在母亲苏婉渟眼中,他的爱好是“不务正业”;在同学眼中,他是个孤僻怪异的差生。只有陆延豫,只有他,看懂了他画里的那株燃烧的幼苗,看懂了他所有的挣扎和反抗。
这份懂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深处的那把锁。
可是,这份懂得,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因为,这意味着,他在这个人面前,再无任何秘密可言。他所有的铠甲,所有的防备,都变得形同虚设。
他就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这种完全的、毫无防备的暴露,让他感到了致命的恐慌。
“操……”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