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谷口的碎石上,沈令仪靠在一块岩石边,手臂上的布条已经浸透血色。她没动,只是盯着前方忙碌的人影。有人抬着尸体往空地处走,有人跪在地上翻找还能用的兵器。她的剑还躺在不远处,剑身沾了泥和干涸的血。
萧景琰站在几丈外,正低声下令。他脱了外袍,只穿一件深色中衣,袖口卷起,露出手臂上的旧伤。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走过来蹲下。
“能说话吗?”他问。
她点头,喉咙紧,“先安顿伤员。”
“已经在做了。”他说,“林沧海醒了,左臂缝了七针,人还能撑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清了些。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来,递上水囊和干粮。她接过水喝了一口,没有多言。
萧景琰站起身,朝不远处一顶刚搭起的帐篷示意,“进帐再说。”
她扶着石块站起来,腿有些软,但没让人扶。帐篷里铺着粗席,角落放着一张小案,上面摊着半张残破的地图。林沧海坐在一侧,脸色苍白,左手缠着厚布,见她进来,勉强点头。
“你们先谈。”他说完就要起身。
“坐下。”沈令仪直接开口,“你的伤不影响听。”
林沧海一顿,没再动。
萧景琰走到案前,“现在我们有四百七十三人,能战者不足三百。箭矢只剩三成,粮草勉强撑两日。”
“敌军呢?”
“昨夜溃退的是前锋主力,后营未动。据观察,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五倍,且有后续增兵迹象。”
帐篷里静下来。
沈令仪低头看着地图,手指慢慢划过山谷到断崖的路线。她说:“我想再看一次突围时的情形。”
两人同时看向她。
她没解释,只是闭上眼,呼吸变慢。片刻后,额角渗出细汗,手指微微抖。
萧景琰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但身体略微前倾,随时准备扶住她。
她的意识沉入记忆——火光冲天,喊杀声从四面传来。她看见自己指挥队伍转向左崖,看见敌军追兵在崖口迟疑不前,看见弓手在高坡上换位时动作混乱。她将画面拉远,盯住敌军中军方向。
那里有一面黑色旗幡,旗杆比其余都高,但整场战斗中,那面旗帜移动缓慢,传令兵往返频繁,却始终没有打出新的号令。
她睁眼,声音有些哑:“他们的指挥不统一。中军和左右翼不是同一个人在管。”
萧景琰立刻道:“我注意到了铠甲。右翼穿的是旧式皮甲,左翼却是铁鳞甲,制式不同,来源不同。”
林沧海插话:“我带的人曾在北境打过游击,见过这种配置。那是拼凑起来的队伍,各部之间互不买账。”
“所以他们反扑时只靠人数压上来,没有配合。”沈令仪接道,“第一次进攻有章法,第二次就是乱打。”
萧景琰走到地图前,用炭笔圈出敌营位置,“如果内部有分歧,我们就不能硬拼。得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可怎么知道他们争什么?”林沧海问。
没人回答。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一名探子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将军,昨夜派出去的两人回来了一个。他在敌营外围藏了一夜,看到两拨人起了冲突。”
“为什么?”
“抢俘虏。我们丢下的两个重伤兵被左翼抓到,右翼的人说该归他们审问,两边差点动手。后来一个穿黑袍的人出来压场,才没打起来。”
“黑袍?”沈令仪问。
“对,戴着铜面具,说话声音很沉。左翼的人叫他‘主使’,右翼的人称他‘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