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身后是帝王温热固执的怀抱,面前是功亏一篑的笔墨。
进退失据,心乱如麻。
身后传来宋景衍不安的解释:“我才不去陪他……”
“我去醉花楼,是好奇。赎身是因为……因为看到他长得有点像你。”
江承玦一滞。
“我以为……是你们家流落在外的亲戚?”宋景衍解释说,“那样的话,让他待在那种地方多不好。我就想着先带回来,查清楚了,要是真的,就当是……给你个惊喜。”
江承玦沉默了许久,久到宋景衍以为他是不是更生气了。
书房太过安静,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终于,江承玦开了口,“他并非江氏族人。臣族中无流落在外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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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宋景衍抬起头,松开了些手臂,扭着身子想看江承玦的表情,可惜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线条,“真的吗?你确定?可是真的有点像啊……”
他语气里满是惊讶和失落,像是精心准备的花突然被告知花粉过敏。
“臣确定。”江承玦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他转过身,宋景衍不得不彻底松开环抱。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江承玦垂着眼,没有看宋景衍,目光落在自己染了墨迹的袖口上,“世间容貌相似者,并非没有可能。陛下……不必挂心此事。”
“可是……”宋景衍有点懵了,他挠了挠头,“那怎么办?人我都带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有点懊恼,“我还以为能让你高兴一点呢。”
江承玦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泛开一阵细微的酸软。
他抬起眼,看向宋景衍。少年帝王正皱着脸,一副“事情搞砸了”的烦恼样子,眼神干净,看不出任何狎昵或别有所图。
原来……是这样。
不是贪图新鲜美色,不是与他置气而荒唐放纵,只是基于错误判断的好意。
这认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融化了心间某些冰封的角落,却也带来了更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那阵心悸。
“陛下将人安置在宫中,终究不妥。”江承玦给出建议,“既非罪眷,亦非宫人。不若寻一妥当去处,或赠些银两,令其自谋生计,远离风尘,也算全了陛下救人之心。”
“哦,好。”宋景衍对这个处理方式没什么意见,他本来也就是临时起意。
他有点讪讪的,惊喜没给成,还添了麻烦。
江承玦看着他蔫头耷脑的样子,心头微软。
“陛下初衷是好的。”他终究还是安抚了一句,“只是日后……此类场所,还是不宜涉足。”
“知道了。”宋景衍答应得很快,随即又想起什么,眼睛眨了眨,看向江承玦,“那……老师,你不生气了吧?关于这件事。”
江承玦避开他的视线,重新看向狼藉的桌面,声音很低:“臣未曾因此事生气。”
“那就好。”宋景衍松了口气,好像解决了一件大事。他看看江承玦,又看看那张写坏了的字,忽然伸手,抓住江承玦的手背,“那……字还练吗?”
微凉的触感让江承玦手微微一颤,笔差点又掉下去。
“……今日,罢了。”他放下笔,转身去收拾桌面,借此拉开一点距离。
宋景衍哦了一声,也不走,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动作。
书房里的气氛,悄然从之前的紧绷沉默,变得有些微妙。
晚膳是御厨做的,宋景衍赖着不肯走,理所当然地留下一起用饭。
江承玦几次想提“陛下该回宫了”,话到嘴边,看着对方眼巴巴给自己夹菜的乖巧样子,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饭毕,天色已彻底暗下。
书房里点起了灯烛,宋景衍丝毫没有回宫的意思,反而磨磨蹭蹭地在书架前乱翻,又凑到江承玦身边看他新写的一幅字,指尖卷着对方垂下的一缕丝玩。
“陛下,”江承玦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卷,“宫门快要下钥了。您该回去了。”
“哦。”宋景衍应了一声,手却没停,卷着那缕头绕啊绕,“朕知道。”
知道,但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