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上,赫然竟是如此骇人的内容。
沈玉天僵立在原地,心寒如刀。
火器之利,让楚朝在十余年前击退各国来犯,奠定盛世根基,至少可再保数十年安稳太平。
可如今,阳国公竟将那些敌国梦寐以求的核心机密全部拱手送出?
他这是要做皇帝,还是要做亡国奴?
沈玉天原以为,阳国公只是一个工于心计的野心家,可如今看来,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于此人而言竟只似儿戏。
沈玉天眉目冷硬,脚下生风。
这些东西,陌以新必须立刻知道。
……
夜空如墨,月悬天心,清辉为白玉雕栏染上一层朦胧银光。
深宫沉静,唯有风过树隙,拂起秋叶簌簌作响。苍劲的枝干在地上映出寂寥轮廓,漏下点点月光,宛若碎银洒落一地。
女子独立于树下,火红嫁衣已换成素淡的轻布罗裙,衣袂轻扬,带着一份与夜色相融的沉静。
“安儿。”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林安回首,眼底的思绪在月下柔和流动:“以新,你来了。”
“夜深露重,怎么站在这里?”陌以新走到她身边,将手中披风披在她肩上,轻轻拢好,“还在想皇上的事?”
林安望向月色,半晌才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还会有和我一样的人。只可惜,相认得太晚了。”
她仍然记得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从楚皇的躯壳中轻轻抽离,好似微光散入夜色,如烟火般短暂,却照亮过整个楚朝。
那是史书中永远不会记载的秘密,却在林安心底刻成永不磨灭的印痕。
陌以新沉默片刻。
林安已将皇上的故事简略告诉他,一向沉着的他,一时也无法掩下心中的意外与震动。
他自然在一瞬间想通了八年前那场政变前后的内情——
原来他真正的仇人,竟早在那个时候,便已被另一个灵魂取代,魂魄早已不知散去何处了。
“至少,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陌以新轻声开解,“或许,这也是又一次机缘。”
林安压下心底的怅然,目光再次明亮:“他对楚朝的真心与赤忱……不逊于任何一位真正的楚氏皇族。如今他用性命平息一切,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守住这里。至少,不能让他白白一死。”
她顿了顿,侧头望向陌以新,眼尾微弯,认真中带着一点轻轻的调侃:“这些话,自是不必我来对你说了,是吧……皇上?”——
第214章
陌以新失笑,捉住她的指尖:“你别打趣我了,你知道的,我从未想做皇上。”
“可我看,你做的很好。”林安移开视线,她想起先前在御书房见到的情形。
天极殿风波方息,阳国公扬长而去,几位朝中重臣集合于御书房与陌以新商讨政事。
安排先皇楚承昱的国丧,分析如今景都局势。向内安抚百姓,收拢民心;向外筹谋邦交,稳定局势……
这些足以将人压垮的繁杂政务,陌以新却从容应对,侃侃而谈。随口而至,便似早已深思熟虑,胸中丘壑尽显。
那些带着复杂心绪而来的大臣们,眼中的忐忑与迟疑,在他沉稳的声音里,渐渐都成了出乎意料的叹服,和天佑我朝的振奋。
只是,当他们开始陆续将眼神瞄向新皇身边的林安时,林安才终于从对心上人的骄傲与怦然中回过神来,悄然退出了御书房。
她在树下站了许久,直到入夜陌以新才来。这短短半日,他一定处理了许多事,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关口,朝廷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定海神针。
陌以新沉默一瞬,俯下身,将头埋在她肩窝,呼吸贴着她的颈侧:“我很想你。”
他没有解释政务的压力,也没有询问她是否觉得冷落。单单这一句“想你”,便令林安心底一软,散去了那股淡淡的怅然。
林安轻轻转身,靠入他的怀中。
“待此事解决,我便功成身退。”陌以新伸手将她环住,“除非,若你想做皇后……”
林安扑哧笑了一声:“你也别打趣我了,要真做那皇后,可就不是你我二人的事了。谁会支持皇上立一个无家世、无根基,甚至来路都不明的孤女做皇后?”
话已说破,林安心中反倒轻松了,索性继续道:“更何况,我是绝对无法接受后宫佳丽,三宫六院的,你若要有别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我也不会再多留一刻。”
陌以新怔了怔,随即低低一笑,声音显然带着愉悦与满足:“你这样说,我很欢喜。”
他将她抱得更紧,怀中那份久别重逢的温度,让他不想再松开手,只愿这一刻长长久久,永不停止。
“喂喂喂,你们两个!”身后的叫声由远及近,“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兴致在这里卿卿我我!”
林安不必回头去看,已听出是萧濯云。
七公主与他并肩而来,斜觑他一眼,道:“大胆萧濯云,竟敢对新皇这般放肆!”
她虽是在调侃萧濯云,语气中却也藏着几分别扭。眼前这个人——几个月前还只是景都府尹,后来骤然得知是那英年早逝的堂舅,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了新皇……
楚盈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好用玩笑来化解两分。
事实上,此时的她双眼仍旧泛红,显然刚哭过。
皇上刚刚驾崩,楚盈秋深受皇上疼爱,多年亲情毫不掺假,她心中自是悲痛,只是眼下大局当前,她也只能暂时擦干眼泪,为自己的皇帝舅舅做好这最后一件事。
萧濯云倒是一噎,出身相府的他,虽然不曾入仕,却也对朝堂礼法了然于心,此时面对陌以新全新的身份,他摸了摸鼻子,似是自语:“怎么办……还是以新兄叫的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