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前,朱红正门威仪森然。
陌以新一袭月白长袍,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清隽的眉目中却透着一丝凛冽。
国公府高大的门楣下,他就这样孑然而立,晨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愈发显得孤寂。
片刻后,一个小厮快步走来,恭谨道:“有劳世子久候,请入正厅。”
“世子”这个称呼令陌以新稍有一瞬失神,他微微颔首,正欲抬步走入府门,却见一顶八抬大轿,自府中缓缓抬出。
陌以新目光一顿:“国公要出门?”
小厮笑着回道:“回世子,这是御史大夫府上的轿子。国公本在与秦大人议事,难得世子登门拜访,便请秦大人先回去了。”
陌以新看到轿帘一角上印染的“秦”字,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多想。
“世子请。”小厮恭敬地一揖。
陌以新撩起袍摆,与轿子擦身而过。
软轿中,女子红妆华服,眉目如画,周身一动不动,端坐如雕成的玉人,唯独双目染上一层难以消散的深红。
是他——她听出了他的声音,却只能这般无能为力,从他身旁悄无声息地错过。
这一刻,没有人注意到,陌以新的手指在步过轿旁时微微屈起,仿佛正压抑着什么。
……
宽敞的大堂两端,陌以新与阳国公相对而立。两双颇为肖似的眼眸中,同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短暂的静默后,阳国公率先开口:“上次见你,还是在苏将军府。”
陌以新道:“那时,国公在我眼中,还是个洒脱随性的任侠之人。而我在国公眼里,大约已是死里逃生的钰王世子了吧。”
阳国公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陌以新并不迟疑,直截了当道:“我有个很公平并且很有趣的提议,想必国公会感兴趣。”
“说来听听。”阳国公微微挑眉。
“我对国公提出三个请求,同样,国公亦可要我做三件事。”陌以新语气平静,悠悠道来,“我的请求绝不伤及性命,也只在今日有效,而国公则没有此等限制——不论是要我当场自裁,或是为你挑粪十年,我都会完成。”
阳国公面上渐渐浮起一丝兴味,他仅仅思量片刻,便眯起眼道:“很不巧,本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任何事需要你去完成。”
然而他只停顿一瞬,便又接着道,“不过,倒是可以换个条件。”
“如何换?”
阳国公步履从容,缓步走到陌以新面前,负手而立,清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不如这样,本公打你三拳,应你三个请求。你意下如何?”
“一拳一个请求?“陌以新轻笑一声,“好,很合理的条件,毕竟国公嫉妒我已久,如此不失为一个出气的机会。”
“你说什么?”阳国公那抹讥讽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缓缓变了面色。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在林安那里已经有过一次失态,如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陌以新便再次挑中了他心底最不容触及的一处,硬生生将他心底的怒火撬了出来。
“你嫉妒我。”陌以新一字一句,说得云淡风轻,“你嫉妒我是钰王的儿子,自出生起便是堂堂正正的楚朝世子。
信任,器重,名位,我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可我却偏偏满不在乎,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弃若敝履。”
“咄”地一声,阳国公猛然挥出一拳,拳风如雷,直中陌以新心口。
陌以新胸中一阵剧痛,被震得向后急退两步,单膝落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牵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喘息两声,声音微哑却依旧沉稳:“那么,轮到我提第一件事了。”
阳国公一拂袍袖,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陌以新是在有意激怒他,一旦打出这一拳,便算是应下了那个提议。可即便如此,他仍旧甘之如饴,因为这一拳,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意。
至于所谓的三件事,他并不放在眼中。如今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倘若对方真有超出底线的请求,他大可以拒绝便是。这一拳打了也就打了,陌以新又能拿他如何?
陌以新仿佛将他的沉默当做默认,径自继续道:“第一件事,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又咳嗽几声,沉声发问,“太后那个祈福袋,你是从何处得来?”
阳国公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陌以新笑着摇了摇头:“提问的是我,不是你。”
阳国公再次沉默。
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丝毫不难,他可以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轻易开口。因为这样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问题,让他愈发猜不透对方的真实意图。
冒着性命之危,用三拳换来的三件事,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三件事。而陌以新却率先选择了这样一个早已无关大局的问题。
这个问题……究竟为何非问不可?透过这个问题,他能得到怎样的隐藏信息?
诸多念头只在一息之间,阳国公挑眉道:“只有三次机会,你却要平白浪费一次。本公的许诺,不是用来满足好奇心的。”
“不错,我甘愿浪费一次。”陌以新面色不改,“请国公作答。”
阳国公垂眸审视着他,却是不语。
陌以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身形微晃,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向来沉静的眼眸中显出一丝讥讽。
“或许,我能挨你三拳,你却受不住我一问。”他似笑非笑道。
阳国公冷笑一声,道:“祈福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