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自然都没有理他,谢阳反而松了口气,默默抿一口茶,缓了缓如坐针毡的拘谨。
所有人清点妥当,段鸿深便开口道:“陌兄要找的人都已在此,只是不知连夜召集众人,有何要事?”
陌以新负手道:“廖堂主曾担保,由我调查何少侠遇害一事,既已有了结果,自然要给诸位一个交代。”
“有了结果?你查出凶手了?”段鸿深一惊,心思立即开始转动。
既然说要“给个交代”,凶手恐怕便在场中。而这些人里,除去陌以新一行,巨阙山庄是东道主,理应主事,太岳宗是当事者,也当在场,唯独遏云岛……
难不成,竟是遏云岛所为?这样想着,段鸿深的视线便不自觉对遏云岛几人多了几分审视。
陌以新微微一笑,道:“之所以请遏云岛诸位前来,不过是想将封少侠遇袭之事,也一并讲明。”
“什么?”钟离磬音惊叫一声,“你找到了害一枕哥哥的人?是谁!”
段鸿深也是一怔,沉吟道:“莫非……两件事真是同一人所为?”
“是。”陌以新道,“却也不是。”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何昭阳被害,封一枕遇袭,再加上三个月前段老庄主身死——本应有三个案子。”
段鸿深脸色陡变,几乎失态地上前一步:“你是说,杀害我父亲的也是同一个人?究竟是谁!”
陌以新淡淡看他一眼,道:“看来,贵庄追查凶手一事,似乎仍未有进展。”
段鸿深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竟是在有意试探于他。而他这样的反应,无疑已被探出底细,不禁有些懊恼。
陌以新心中有了数,却未再深究,只转过身道:“言归正传,我们先从何少侠遇害说起。”
林安看向太岳宗一众。陈如霜双目泛红,难掩悲色,步千里、江月与洛峡飞神情皆是一动,何夫人倒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一如既往的漠然。
陌以新接着道:“那一日,恰逢段老庄主百日祭典,依照太岳宗的说法,他们本已说好在西二院门口集合,一同出发前往落日楼。可就在这之前,何少侠却独自前往千枭林,继而遇害。”
太岳宗擎松院掌院步千里道:“正是如此,我们的确不知,何师弟为何会去千枭林。”
“不只是去千枭林。更为巧合的是,何少侠遇害之处,他在那日午后便曾去过一次,与他同去的还有两人。”陌以新向步千里身旁扫了一眼,“洛少侠,陈姑娘,可有此事?”
陈如霜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洛峡飞却是轻轻一笑,神色温和从容,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风度。
他看了林安一眼,慢条斯理道:“这位姑娘早已提过,曾见我那天下午往林中而去。我也解释过,陈姑娘与在下早有婚约,我们在林中互诉情意,虽稍有逾礼,却也不算什么大事。”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本是你们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可如今事关命案,我也不得不说。”陌以新摇了摇头,声音清冷,直落人心底——
“与陈姑娘在林中互诉情意之人,并非洛少侠,而是——何昭阳。”
空气骤然凝住。
陈如霜身形一晃,向后跌了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陌以新。
落梅院掌院江月伸手将她扶住,怒声道:“阁下何故胡言乱语,辱我师妹清誉!师父去年便已做主,为陈师妹与洛师弟定下亲事,太岳宗人尽皆知。
我师妹冰清玉洁,何师弟又是师父的儿子,怎会做出如此有辱师门之事!”
陌以新并不理会江月的怒斥,淡淡道:“那天下午,洛峡飞带陈姑娘前往千枭林,因记恨何昭阳与陈姑娘过从甚密,一时气恼,意图对陈姑娘不轨,却被一路跟去的何昭阳出声喝止。
双方发生龃龉,之后洛峡飞拂袖先走,留下一对痴男怨女互诉情愁。”
洛峡飞面色陡然阴沉,几乎要滴出水来。
陌以新描述得如此详实,竟如同亲眼目睹一般,莫非他当时真的藏在暗处?
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纠缠,于洛峡飞而言,显然是莫大的耻辱,饶是他始终沉稳轻松,此时也再难笑得出来。
步千里一脸愕然,江月则更加怒不可遏,一手指向陌以新,气道:“你、你……”
始终沉默的陈如霜忽地上前两步,蓦然跪倒在地,腰身却挺得笔直,决然道:“我心悦之人确是昭阳,他一死,我也了无生趣,更无法再嫁给洛师兄。
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洛师兄,也对不起为我说话的江师姐。要罚要杀,全凭师父师娘处置,只求将我与昭阳葬在一处,如霜死而无憾。”
她眼中泪光沉静,声音亦稳,话落,她对着何夫人叩下一个响头,久久伏跪在地。
“师、师妹……”江月满面讶异,眼中既有不忍,更有恨其不争的无力。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声嗟叹,缓缓别开了目光。
何夫人面上显出些许不耐,并未理会地上跪着的女子,只看向陌以新,冷声道:“既是要说昭阳之死,不如早入正题,何故攀扯我门中私事?”
“我说的话,自然都是正题。”陌以新淡淡道,“那天下午的事,至少说明两点——
第一,洛峡飞与何昭阳有夺妻之恨,动机充足;第二,凶手知晓何昭阳去过那里,才能将他引到同一地点,实施作案。”
他虽未指明,然而矛头所向,显然是洛峡飞。
洛峡飞不怒反笑,阴恻恻道:“案发时,我正与步师兄、江师姐在一起,要将这黑锅扣到我头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洛少侠稍安勿躁。”陌以新轻笑一声,“我们再来说说封一枕遇袭之事。”
院中众人神色都有不解。
“封一枕长年居于遏云岛,鲜少踏足江湖,所有恩怨纠葛都在岛上。万岛主是他的仇人,贪嗔痴也因此对他多有排斥。除此之外,根本找不到动机。”
阿贪眉心微锁,缓缓道:“阁下不要忘了,封一枕遇袭之时,我们师兄弟三人与师尊、磬音都在一处,断然是没有嫌疑的。”
钟离磬音也忙不迭点头。
陌以新竟同样点了点头:“无巧不成书,何昭阳遇害之时,与他最不对付的洛峡飞,也同样有人为伴,没有作案时间。
而这,正是两桩案子最为微妙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