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阿痴趁夜潜入一枕哥哥房中……一枕哥哥险些在睡梦中被他掐死,是大和尚及时赶到,阻止了阿痴,才救下一枕哥哥。”
钟离磬音的视线有些迷离,“那时,我和一枕哥哥在惊恐之外都是一头雾水。虽然阿痴平日里对一枕哥哥稍显冷淡,却不至于要下杀手。
我们一定要问个清楚,然后……大和尚便说出了真相。”
林安已经了然,缓缓道:“因为万岛主杀死了封一枕的父母,却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还教他武功。阿痴担心,若封一枕终有一日得知真相,必定会向万岛主寻仇,便自作主张,想替万岛主斩草除根,铲去祸患。”
“不错,就是这样。可大和尚说,他会一如既往教一枕哥哥武功,等着一枕哥哥向他挑战。从那一天起,一枕哥哥性情大变,再也没有笑过,也不再正眼瞧我。
而那之后,贪嗔痴三人担心大和尚养虎为患,一有机会便劝他赶走一枕哥哥。只是大和尚行事向来怪诞,我行我素,他们也没有办法。”
“那之后,他们没有再动过手?”林安试探着问。
“没有了。”磬音轻声道,“可阿痴毕竟曾动过手,而且一枕哥哥与我们长年生活在遏云岛,在江湖上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仇家……所以,事发后我唯一庆幸的是,贪嗔痴当时都在,他们没有嫌疑。”
林安暗暗叹了口气,磬音虽然乐观开朗,终究还是夹在中间的那一个,万籁是她义父,贪嗔痴也是看着她自小长大的亲近长辈,倘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磬音当然都难以接受。
“这五年,你不怪阿痴,不怪他们三个?”林安问。
钟离磬音轻轻摇头:“阿痴随大和尚上岛时身中寒毒,是大和尚日复一日为他驱散毒性,为此不惜耗费了数年功力。
我听他们说,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大和尚当年本该是江湖第一高手,与断臂前的廖乘空不相上下。
大和尚虽然揍过他们,却对他们三个都有莫大的恩情,他们自然会誓死维护大和尚。”
林安心中意外,追问道:“可你先前说,万岛主当初缚着你的襁褓收服阿贪,将你扛在肩上踏平了阿嗔的山寨,这些……怎是恩情?”
“阿贪当初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嗜血好杀,大和尚把他揍服以后,将自己的心法尽皆传授给他,教他重新练气,疏导体内的狂躁之力。
至于阿嗔,他那山寨做的是采草炼毒的营生,被收服后,阿嗔虽跟着大和尚回了遏云岛,他原先那些小弟的日子可是越过越好了。”
“你是说,万岛主继续让他们做毒药生意?”
“大和尚说,这生意总有人做,与其交给别人做,倒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只不过,旁人并不知晓他们背后与遏云岛的关系罢了。”
“原来如此……”林安若有所思。
磬音轻叹一声:“阿贪老实憨厚,阿嗔慈眉善目,阿痴精明细致,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不惜一切维护大和尚,自然谈不上错。
唯一的错,是大和尚……当初不该杀了一枕哥哥的父母。”
林安心中愈发不解。
磬音口中的万岛主,实在不似江湖人眼中的叛逆邪魔,甚至能为萍水相逢之人耗费内力,传授心法。
可是,前有叛出佛门,后有杀人父母,又实在令人正邪莫辨……
林安忍不住问:“万岛主究竟为何杀害封一枕的父母?”
“我们当时也这样问过他。”钟离磬音闭了闭眼,难掩悲凉,“他只说了八个字——随心所欲,顺手为之。”
林安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对万籁而言,杀人也好,救人也罢,都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看心情而已?
……
“什么?明早离庄?”花世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可距离巨阙山庄的七日之期还有三日,比武大会尚未开始,我还等着沈玉天去争巨阙重剑呢!”
陌以新道:“救人要紧,况且只是我和安儿带封一枕离开,你们继续留下便是。”
花世还要再说,门口跑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双手各捧着一只鸽子端在胸前,模样颇为滑稽,正是谢阳。
他看到满屋子人便是一怔,想要拱手见礼,却碍于手中的鸽子,只得点了点头,道:“诸位都在,又出事了吗?”
林安道:“你还不知,前日有人中了水莽草之毒,我们打算带他离庄求医,明日一早出发。”
“水莽草?”谢阳一惊,小心问道:“是什么人?”
“遏云岛的一位朋友。”
“啊,遏云岛尽是穷凶极恶之徒,林姑娘居然在遏云岛都有朋友,真是人脉广博,令谢阳佩服!”
谢阳先是真挚地敬仰一番,而后却迟疑道,“可是……据我所知,水莽草根本就无药可医,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断肠草。
林姑娘,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这实在似水中捞月,恐怕枉费心机。”
林安叹了口气,神色却是果决:“这世上之事,总有知其不可而为之。即便徒劳一场,也好过坐以待毙。”
谢阳怔了怔,捧着鸽子虚一拱手:“谢阳受教了。既然如此,我也与你们同行好了。”
林安一愣:“可你辛辛苦苦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眼见证比武大会,这一走岂不是要错过了?”
谢阳道:“我虽不懂医术,却知晓一些隐世名医的踪迹,说不定能帮上忙。况且我觉得,跟着林姑娘,总不会有错的。”
陌以新凉凉瞥他一眼,眉心微蹙。
谢阳察觉到视线,抬眼对上那双冷眸,不由地脊背一紧,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主动搭话道:“这位……呃,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昨日初见时,在下多有冒犯,都是误会一场,还望海涵。”
陌以新神色淡漠,只吐出一句:“无知者,无罪。”
谢阳愣了愣,为难道:“可阁下还未告知尊姓大名。”
林安早已见识过谢阳的一根筋,想他当初刚入三一庄时,为了见沈玉天一面,不知喊了多少遍,险些将沈玉天烦得将门掀翻。
她嘴角抽了抽,果断替他答道:“他叫陌以新。”
谢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陌兄,昨日我说什么兰夜香桥会,是我记错了,实则并无此事,还请陌兄不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