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或可见几处骨骼表面有不自然的缺口,像是刀锋划过的痕迹,仿佛在默默诉说——这并非溺死或自然横死,而是一场杀戮的余烬。
咸腥与腐臭混杂,伴着潮水扑鼻而来,叫人几欲作呕。
林安自问已见过不少尸体,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可怖的残尸。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攥紧了陌以新的衣襟。
“别怕,我在。”陌以新沉声道。
设想中突遭惊恐而借机安抚的场景,竟当真出现了,却偏偏出现在他最不愿被打断的时候。
片刻惊惧后,林安已经迅速稳住心神,她松开手,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再次直视脚边的尸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岛主曾说,秦大爷死后,他便是将尸身丢进海里。
难道……
陌以新似是捕捉到她的心思,低声解释:“时间不对。从尸骨来看,此人在海水中漂沉已至少一月有余,比秦永年要早许多。”
林安眉心紧蹙。虽说潮汐能将尸体推回岸边,可尸体断不会凭空现于孤岛。此人八成还是从岛上被抛入海中,再在海流作用下兜兜转转,最终又机缘巧合被冲回了岸上。
倘若比秦永年更早……那岂不意味着,很可能早在秦永年遇害之前,那岛主便已向海中丢过尸体,所以当秦永年死后,他根本就是轻车熟路……
一个月,一个月……
“怎么会……”林安心口一紧,满眼惊疑,喃喃出声,“是岛民……从前住在这里的那些岛民,都是被杀掉的……”
陌以新眉头一沉:“你说什么?”
林安拉住他的手,疾声道:“跟我来!”
……
一路回到林安被分到的院里,她点起灯火,目光飞快在四周扫了一圈,旋即走到院角,拾起靠在墙边的铁锹,对着院子正中一块平整泥地,径直挖了下去。
陌以新从她手中接过铁锹:“有我在,怎么还想着亲自动手?”
林安没有推拒,索性先开始解释道:“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便觉得十分古怪,这里看起来,像是已有月余不曾住人,可一切完整的生活痕迹,根本不像是打点行囊后举家搬迁的模样。”
陌以新认真听着,铁锹一次次插入泥土。
林安接着道:“我一直在想,原先那些居民,到底去了哪里……之所以不曾想到那种可能,是因为那实在太过丧心病狂。
即便是现在,我也根本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那个人狠下心,将从前的居民一个个屠杀殆尽,还丢进海里……”
陌以新没有出声,只是挖掘的动作愈发有力。忽然,他手下铁锹一顿,低声开口:“有了。”——
第145章
林安心头一震,急忙俯身望去,只见翻开的泥土中,隐约混着一片斑驳的红褐色痕迹。血迹已与泥土交融,若非刻意翻掘,根本难以察觉,却又分明昭示着残酷的事实。
陌以新将铁锹放到一旁,冷光映在他眼底。
林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第一次踏入这院落时,她便觉得泥土的颜色比寻常更深,当时只以为或许是海边潮湿,土壤常年受潮,才会如此。
可方才岸边那具残尸,宛如一记重锤,将她心里的模糊念头敲得清清楚楚——这些岛民最可能的结局,不是搬迁,而是被彻底抹杀。
那么,这院中发深的土色,就极有可能是岛主在招工上岛之前,刻意掩去的痕迹。那些染入土地的斑斑血迹,被层层翻土掩埋,就像从未存在过。
林安指尖发凉。她几乎可以断定,不只是这一处,在这片荒寂的孤岛村落里,每一户院子,恐怕都潜藏着同样的秘密。
如果这座孤岛,曾经葬送过那么多条性命……
那么那个身为“岛主”的灰衣少年,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而他要图谋的事,又会是什么?
林安心头一紧,刚上岛那日,岛主对众人吩咐时,她曾听见几个字眼——伐木、推车、挑担。
这两日趁着送饭的工夫,她也有意无意地打听过,他们的确是被派到林中砍伐树木,再制成挑担和推车,正如她先前的猜测一样,与“搬运”有关。
可是,所谓花世的宝藏已被陌以新亲口推翻,尸体又早都抛入了海中,他究竟还要搬运什么?
答案,或许仍旧落在那间小屋里。
念及此处,林安眸光一颤,神色变了又变。
“怎么了?”陌以新觉察到她的异样。
林安喃喃开口,声音发紧:“以新,或许……我做错了一件事。今日我放那一把火,只想着将岛主引开。可是,每一个前去救火的劳工,自然都亲眼看到了那间小屋。
那岛主丧心病狂至此,能将从前的岛民屠戮殆尽,那么……那些窥见到秘密一角的劳工呢?”
陌以新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抚:“先别担心,至少眼下,他还需要那些人为他做事,不会轻易动手。”
林安思忖片刻,仍旧愁眉不减:“还有囚室那边,那个隐藏的凶手还在接连杀人,我们自然要尽力阻止。可是……若此时将真凶交给岛主,你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不再方便行事。”
陌以新眸光一凝,道:“那边,我会安排。”
……
次日。
再次面对这位“岛主”,陌以新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昨夜那些触目惊心都与他无关。
他开口,声音沉稳:“在下不负岛主所望,已经查出了囚犯接连身死的玄机。”
灰衣少年眼神骤然一紧,猛地抬眸:“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