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神色波澜不惊,开口道:“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少年眉头紧蹙,语气烦躁,“你去看看,他是得了什么病才会暴毙?”
从少年的态度言语,陌以新心底已然明白几分。
眼前这几人,包括地上横陈的男尸,脚上皆戴着镣铐,长长的铁链钉死在墙上,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显然,他们与叶饮辰一样,都是被掳来囚于岛上的人。
而那被唤作“贱奴”的粗布男子,从招工到行船,始终未曾露面,恐怕便是负责留在岛上,看管这些人,顺带送水送饭,让他们不至于自生自灭。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这少年都需要这些人“活着”。
可看眼下这具尸体,显然,贱奴没能做好他的差使。在他去用午饭的间隙,这些人中死了一个。
而且,妇人方才脱口而出那一句“又是这样”……既然是“又”,这恐怕已不是第一个死去的囚犯。
同样的事接连发生,任谁也会觉出蹊跷,便也难怪少年如此暴怒。
而少年之所以点中他前来,理由也很简单。一来,他自称懂得医理,或许能看出问题。二来,他已经见过了被掳来的叶饮辰,本也很难再完全置身事外。
陌以新心中冷冷断定,自己既已被少年带来此处,看到了这些“囚犯”,更绝无再被放离孤岛的可能。
只是,既然他已卷入局中,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尚未可知。
陌以新收敛心神,俯身察看尸身。触手冰凉,关节僵硬,气血已绝,距死顶多不过一个时辰,的确是瞬息毙命之状。
他淡淡开口:“人已脉象全无,无法诊断。若要推断死因,须从他临死前的症状分析。”
灰衣少年冷冷扫过地上几人,吐出一个字:“说!”
妇人方才还喃喃念叨,许是被呵斥过,此刻战战兢兢,不敢再贸然多言。
中年男人左右看看,同样迟疑不语。
僵冷的沉默中,年轻女子略一犹豫,看了贱奴一眼,鼓起勇气开口:“就在半个时辰前,穆大叔忽然闷哼一声,脸色痛苦,手捂胸口,浑身僵硬倒地。
我们吓了一跳,连忙围过去查看,却见他两眼一瞪,脸色青紫,瞬间已没了气息。”
“穆大叔”,自然便是此刻横陈在地的死者了。
陌以新眉心微蹙,缓声道:“你是说,他什么也没做,便忽然发病而死?”
少女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那中年男子接话道:“可不是嘛!方才这位……这位‘贱奴’起身出去,给我们拿午饭。我们从清早便粒米未进,到了饭点都已饥肠辘辘,便都坐在原地苦等。
穆老弟就在我边上不远,坐得好好的,忽然就发作了!”
“没有人接触过他?”
中年男子立刻摇头,语气笃定:“没有!我们各自都隔着一些距离,大家也都眼睁睁看着。”
抱孩子的妇人此时才又开口道:“是真的!好几双眼睛都瞧着,谁能说假话?这……这事真是太邪乎了!”
陌以新目光一转,看向妇人:“你方才说——‘又是这样’,是否从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灰衣少年脸色一沉,厉声打断:“多余的话,不必问!”
陌以新神情未变,只抬起死者的右手,沉声道:“在他食指指腹处,有一道不规则的裂口,明显像是齿痕。血迹虽被抹去,破口却仍然可见。”
少年眯起眼:“什么意思?”
“他自己咬破了手指。”陌以新语调平静。
他环顾四周,缓缓续道:“可这里,并无鲜血留下的痕迹,所以……”
话未说尽,他微微俯身,伸手探入死者怀中,仔细摸索片刻,未见异常。他眉梢微挑,又探入死者衣袖。
终于在左边衣袖触到一团异物,取出后摊在掌心。
——是一个紧紧团起来的纸团。
“这是什么?”少年急声追问。
陌以新不慌不忙,将纸团缓缓展开。两行血字赫然入眼,分外刺目——
“岛主为恶!”
“救!”
少年脸色骤变:“这……这是……”
陌以新道:“很显然,这位死者曾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试图找人求救。”
“岛上根本没有旁人,他能如何求救?纸条又能递到哪里去?”少年咬牙,阴沉道,“而且,他自己怎么又死了?”
“这些尚不可知。”陌以新淡淡回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论岛主想做的是什么,都有人在暗中阻挠,势必要与岛主作对。”
少年的面色愈发难看,却无法否认这个结论。无论是死者写下的求救纸条,还是他分明要留活口,却一个又一个接连死去的囚徒,无疑都指向这一点。
陌以新看着他,语气平静:“现在,可以再讲讲先前那位死者的情况了吗?”
灰衣少年神色一滞,片刻沉默后,他仍旧面色阴沉,却终于吐出一个字:“说。”
话音落下,那妇人像是终于找到出口,压抑许久的惊惶一股脑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