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荀某还是放心不下,原本因身负要务,只能路过叮嘱几句。好在遇见姑娘,解决了差事,不必再急着赶路,可以留下看看了。”
林安听得心口一塞——“解决差事”?这荀谦若,遇见一无所知的自己,便当做完成了使命,转而去三一庄摸鱼,真的不是在敷衍了事吗……
林安腹诽着,口中却道:“今日在醉易阁,那位沈公子对归去堂多有冒犯,荀先生却仍记挂他的安危,真是侠义心肠。”
荀谦若笑了笑:“不过是从前有一些误会,他向来面冷心热,并不碍事。”
“先生觉得,拘魂鬼当真会去三一庄吗?”
“以防万一吧。”荀谦若顿了顿,“我猜,在那里还能见到方才那位祝小兄弟。”
“什么?祝子彦?”林安一怔。
叶饮辰此时道:“你是说,祝子彦之所以会来这里,也是为了去三一庄?”
荀谦若点头:“此处正是去三一庄的必经之地。”
林安也已了然,祝子彦一心想找拘魂帮报仇,却苦于寻不到对方踪迹,今日在醉易阁见到那一出,自然会想去沈玉天那里碰碰运气。倘若拘魂鬼真的去找沈玉天动手,他也就有机会报仇了。
林安与叶饮辰对视一眼,点头道:“那便烦请先生带路同行了。”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
当林安远远望见夜色中影影绰绰的一片屋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白光,再次体会到这句俗语的内涵。
三一庄在城外一座孤山的半山腰处,规模着实不小,仿佛凭空镶嵌在荒山之上,也不知是如何建出来的。林安毫不怀疑,整座山上恐怕也只有这一处住人的地界。
此时,三一庄足以过马车的宽大门扉完全敞开着,里里外外毫无戒备,就差立块“欢迎入内”的牌子了。
荀谦若将手中的火把又举高了些,率先走入大门。
一路无人迎,无人问,四周空寂无声。院落深深,所有房屋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点灯火。
林安忍不住小声道:“真的有人在吗?”
荀谦若笑了笑:“沈玉天一定在的,他既然说了今日起在此恭候,便不会明日才来。”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好似寒锋划破夜空。
林安一个激灵,下意识抬眼望去,便见最高的屋脊上,沈玉天一身黑衣,腰挎长刀,正盘腿而坐。
月光下,他英俊的面容愈发冷冽,却也愈发耀眼。
荀谦若道:“沈公子向来说一不二,江湖无人不知。”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讨厌别人这样叫我。”沈玉天道。
荀谦若丝毫不见尴尬,反而笑容可掬地转向林安,耐心介绍道:“公子通常是对世家子弟的称呼,而沈公子虽是江湖侠客,却因英俊超凡,恍若天人,让人一见便生高贵之感,故而江湖人称‘沈公子’。只是,沈公子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林安粗略一数,荀谦若短短几句话里,又说了三遍“沈公子”,这番话虽是十足的溢美之词,沈玉天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更冷了几分。
他缓缓站了起来,自屋顶飞身而下,黑衣翻飞,眨眼之间已稳稳落在三人之前。
林安心中警铃大作——若沈玉天与荀谦若此刻交起手来,岂不是要被藏在暗处的拘魂帮趁虚而入?
然而沈玉天已从三人面前走过,步向屋门,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碍眼。”
正当此时,几人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气喘打破沉寂:“沈、沈公子,在下叨扰了,不知可否留宿……”
沈玉天并未停下脚步,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只抛下两个字,打断了来人的询问:“随便。”
来人一脸茫然,看着沈玉天毫不拖泥带水地关上房门,涨红脸挠了挠头,不知自己是何处得罪了人。
直到视线一转,他才注意到院中另有旁人,一瞅之下惊喜道:“恩公,荀先生,你们也在这里!”
来人,正是祝子彦。
他又挠了挠头,微露窘态:“都怪我一直迷路,明明比恩公先走,反而比你们还晚到了。”
林安看着这憨直少年,不觉莞尔,道:“我们也是刚到。对了,方才那位沈……咳,总之,以后记得叫他沈大侠。”
祝子彦不明所以,却是点了点头。
四人各寻住处歇下,夜已深沉。林安却辗转不能入睡,脑海中有太多纷乱难解的疑惑。
对自家令牌拒而不收的荀谦若,公然向拘魂帮发出战书的沈玉天,月圆之夜登高杀人的拘魂帮,还有看见叶饮辰便停手撤走的拘魂鬼……
一个个人物,一方方势力,究竟孰善孰恶?孰真孰假?
林安不由想起音儿。那时的自己自以为是,以为能救音儿于水火,可是结果呢?
音儿才是真正幕后之人,自己没能救下神影门中任何一个人,甚至连音儿,最后都是因自己而死。
自己……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林安心中一阵烦闷,索性披衣起身,推门走到院中。
院中灯火仍亮着,在风中微微摇晃。
林安仰头深吸一口夜风,清凉的空气灌入胸臆,才冲散几分郁结。
头顶明月,耳听山风,林安干脆席地而坐。虽然身边无酒无剑,却在这一刻生出几分意气,似乎自己终于融入了这个江湖。
“姑娘也还没睡?”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林安一怔回头,只见荀谦若信步走来。她正要起身,荀谦若已先一步,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