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淡淡道:“公主从一开始便知,这两案并非同一个凶手所为,自然不只是一个听故事的局外人。”
楚盈秋急道:“陌大人,凶手不是陈清汉吗,作案过程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与五皇姐又有何干系?”
“尚未完全说清。”陌以新摇了摇头,“要潜入二皇子府,盗走一件珍藏多年的太子宫服,还要将一个真人大小的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宫中——对于一个普通侍卫而言,未免太难。”
“可又为何是五皇姐?”
“下官先前便说过,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其实从一开始便在明处,只是我们全都忽略了那一点。
那一夜,太子与菡萏公主相约玲珑园,一旦菡萏公主依约前往,一则有撞破凶手行动的风险,二则至少也会发现太子已不在园中。一旦司越察觉太子无故失踪,势必会立刻展开搜寻,凶手的计划也将被打乱。
所以,本案的谋划者,从一开始就要杜绝这个隐患。”
林安恍然道:“所以,她亲自拖住了菡萏公主……”
“不错。”陌以新微微颔首,“那夜,七公主在天庆殿外偶遇离席的菡萏公主,寒暄几句后,原本便要作别,而五公主恰恰便在此时赶来,不但加入攀谈,还盛情邀请菡萏公主夜游御花园,令菡萏公主推辞不下。
她与陈清汉一明一暗,分头行事。陈清汉潜入玲珑园迷晕太子,实施作案;而五公主则是前往天庆殿,拖住菡萏公主,以免节外生枝。”
楚盈秋怔怔听着,神情变幻不定。
她很清楚,陌以新所言非虚,因为天庆殿外那些事,都是她一五一十亲口讲出来的,可此时此刻,她仍旧难以置信地上前一步,颤声道:“五皇姐,这……都是真的?”
五公主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陌大人既已猜出,本宫懒得再废话。”
“可是,五皇姐这是为什么?为何要杀害太子大哥?”楚盈秋追问。
“因为二皇兄也是被人害死的!”五公主面色一冷,忽然将怀中猫儿扔到一旁,蓦地站起身来,“二皇兄乃天之骄子,怎么可能自尽?先是被陷害私制太子服,又是孤身溺于湖心……这一切,都是被人害的!”
楚盈秋双拳紧握,仍然抑制不住颤抖:“难、难道……是太子大哥……”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那桩私制太子服的诬陷,的确是太子所为。可二皇兄究竟是如何被他害死的,我却始终查不出来,是我无能!”
五公主双目通红,那层慵懒而冷傲的外壳此时早已崩塌瓦解,让人通过这双眼睛,看到了里面饱受痛苦折磨的灵魂。
楚盈秋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气,颤声道:“难不成……那只是你的猜测?”
“是又如何!”五公主拂袖道,“他先是陷害二皇兄却未得逞,自然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更何况,二皇兄走后,他鸠占鹊巢,得了太子之位,是得利最大的人!”
楚盈秋不住地摇头:“五皇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怎能只凭——”
“我不在乎!”五公主厉声打断,双眸涌起决绝而狠厉的恨意,“二皇兄死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活着?活着做太子,做尊贵的皇子?太子也好,三皇子、四皇子也罢,他们都妒他、害他,死一个又何足惜?”
“五皇姐你疯了吗?”楚盈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二皇兄那几位旧部,都是忠义之士,怎会由着你的性子,和你一样胡来?”
“是我骗了他们。”五公主满不在乎道,“我告诉陈清汉,我已查出凶手就是太子,只是苦于没有实证,只能先手刃凶手,再借陌以新之手查出真相,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
楚盈秋睁大了眼睛,泪盈于睫。
眼前这位总是漫不经心,仿佛将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五皇姐,此时却是如此偏执而癫狂。楚盈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胸口仿佛堵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林安心中同样憋闷难当,她忽然想起了陈清汉。
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曾在陌以新面前双膝跪地,眼神炽热又哀切,声音低沉却坚定。
他求陌以新一定要将二皇子枉死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他说——“到那时,卑职这条命便是您的。”
——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这句话是真真切切的字面含义。
他的确交出了自己的命,因为,等陌以新查出全部的真相,自然也会查到他。
当时的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他一定以为,自己终于亲手为恩人报了仇,他心中,大约是释然的、畅快的,甚至是欣慰的。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竟是被骗了。
五公主唇畔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接着道:“我虽不知太子是如何做到的,却也终于想出一种能够模仿出相同死状的手法。
只要让太子也同样横死,所有人自然都会联想到二皇兄,如此,便有了重启旧案,查出真相的机会。
而这一年,朝中出了你这位无案不破的陌大人,我又怎能不放手一试呢?”
“五皇姐!”楚盈秋再也听不下去,悲愤道,“人命不是用来试的。”
“试对试错又有何要紧?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五公主神色渐沉,眼中流淌出无尽的悲伤。
“五年过去了,二皇兄当年写下‘我尽力了’的绝笔,我却花了整整五年时间,都查不出让他如此绝望的罪魁祸首,我真的……等不下去了……”
陌以新始终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五公主,眉心愈发紧蹙,此时才开口道:“那几张纸条,是二皇子留给五公主的吧?五公主派人暗中传给下官,便是为了让下官破解其中的玄机,找出当年的真相。”
“不错。”五公主肃然道,“二皇兄出事后,陈清汉带给我三个锦囊,是二皇兄先前吩咐他给我的。二皇兄留话说,只要解开这三个锦囊,便能看到我想要的东西,这是他留给我的礼物。”
她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苦涩:“我本就不信他会自尽,那时才明白,原来他早已料到会有不测,还给我留下了线索。可我……却始终没能破解……”
陌以新道:“第一个锦囊,是一个‘愿’字;第二个锦囊,是一首诗。”
他微微一顿,将两个锦囊的解法简要讲明,而后道:“淡泊茶楼老板杨致远所要的另一样信物,下官想,便是公主手中的第三个锦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公主双眸闪亮,多年萦绕在心头的疑难一朝得解,此时是说不出的快意。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小心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掌心,摊开手掌,道:“第三个锦囊中,是一把钥匙。”
陌以新略一思忖,道:“若我猜得不错,不论杨致远手中保管的是何物,这钥匙所开的,便是那座空宅大门上的挂锁。”
“空宅……”五公主喃喃道,“二皇兄一定是将凶手的身份写下来,放进了宅子里。只要进去翻找一遍,便能知道真相了!”——